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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俊才本就挺喜歡乖巧的孩子,一路的擔憂慢慢散去,進樓時露出一個笑容:「不必陪了,我等他。」
孩子們躬身行禮,大聲道:「架子上都是書,您隨便看,那我們先回學堂啦!」
馮俊才朝內望去,原來這最高的一座樓就是「官寨」。
它不是酒樓,也不是私人住所,而像一座巨大的藏書閣。
樓梯盤旋而上,四周都有,整整六層只有最高處是住人的,其他地方都擺滿了書架,上面羅列著五湖四海的書本。
精到史書儒學,上至陽春白雪,廣到外邦詩傳,下到畫本小冊,應有盡有。
而在藏書閣里的人五花八門,並不像在中原一樣只有學子可以讀書。
穿著獸皮的粗壯漢子,門口賣青稞餅的大娘,小到三歲孩童,大到耄耋老人,都在這裡穿梭著,還能找到適合自己的書籍,讀得津津有味。
馮俊才的震驚溢於言表,想到自己那些不爭氣的世家學生,更是痛心疾首。
他抬手隨意拿了一本,發現上面剛好是滄淵的字跡。這本晦澀的中原古文被他翻譯成了烏語,細細批註著。
而樓里還有無數其他的書本,滄淵網羅各方人才,譯了無數各地名書。
馮俊才逐漸覺得有些恐懼——烏藏不如中原,是因民智未開,蠻荒落後。
可若烏藏城城有此樓,樓樓有藏書,緩慢地發展起來,將成為可怕的巨獸……
正想著,滄淵已邁步走進來了。
他面上帶著熟悉的笑容,讓人感覺如沐春風,雙手張開做了一個擁抱的動作,熱情道:「馮二少!!!你我當真是久別重逢啊——」
馮俊才恍然回神,那一瞬間似乎又看見了當年在京中求學的少年滄淵。
只是如今滄淵皮膚偏黑了些,越發英俊凌厲,輪廓格外深邃,一看就是異域人。
他的氣場變得很強大,既有一種讀書人的睿智,又有武將所帶的壓迫感。
滄淵身量高出馮俊才很多,攬住人的時候仿佛一個熊抱,用力捶了捶他的後背:「怎麼,沒認出我?」
馮俊才倒吸一口涼氣,咳嗽了一聲才擁住滄淵,小聲道:「你這幾拳要把我打吐血了。」
「哪兒至於啊?」滄淵嘴角帶笑,轉而掰住他的肩膀,八卦問道,「娶媳婦沒?生小孩沒?當什麼官了?怎麼有機會來找我了呀?」
馮俊才臉一黑:「那你呢,娶王子妃沒?生幾個孩子了?這是你封地嗎?怎麼又在當大帥又在當教書先生?」
滄淵大笑幾聲,拉著他朝樓上走去:「心有所屬,還未成家。開化民智,王子之責。封地嘛,我阿爸要給我,我沒要!畢竟要了就沒那麼自在了,還得給王庭上稅,不划算!」
「人沒怎麼變,說話倒是變得簡單粗|暴了。」馮俊才學著他的口氣也回答道,
「我心高氣傲,曲高和寡,至今未得知己,無妻無子……當官嘛,做了皇帝的老師,在內閣里混著日子。左扶光賞我什麼我拿什麼……」
滄淵的手有一瞬間的僵硬,他已經數年沒有從別人口中聽見這個名字了。
這個名字只會出現在他的夢中,開懷的、傷情的、明媚的、陰鬱的,他無數遍喚過他,醒來卻只有一場空。
「哦不對,不敢直呼其名。」馮俊才玩笑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沒人敢對國公大人不敬,不然啊……得掉腦袋!」
滄淵止住思緒,緩和地笑了笑:「好端端的,提什麼他嘛。」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家國利與個人情,不能混為一談
兩人穿過層層圖書,走到了官寨最高層。
露天陽台上可以曬到太陽,滄淵在那裡擺了桌,親自給馮俊才倒茶。
「你個王子都沒僕從或下人?」
滄淵舉手端杯,坐在他對面:「一個人習慣了,總覺得別人礙事。只有溫遠是十八歲時就跟著我的,偶爾我顧不過來時他幫幫忙。」
「那溫遠呢?」馮俊才左顧右盼。
他是記得滄淵說過,他有個近衛叫溫遠,還是從固寧王府里買來的,但沒怎麼看見過。
「哦,在樓下打理書閣呢。」滄淵隨口答道,「有的人拿了書總忘記還在哪裡,我請的幾個老先生顧不過來,他就幫忙。反正我身邊也沒他什麼事……」
馮俊才低頭喝了一口熱騰騰的清茶,寒暄算是完了,該道出自己的目的了。
「滄淵,你一別六年,京中故友都分外想念你,想不想和我回去逛一趟?」
滄淵在茶水的霧氣里挑眉,眉峰輪廓銳利得像一把小刀,半開玩笑道:
「馮二少不會是授命於朝廷,要把我召到京城去問罪一通,再給關起來做人質吧?」
馮俊才趕忙擺手:「哪裡哪裡?憑藉你我的交情,哪怕誰要關你,我都會偷偷摸摸把你放出去。」
滄淵瞭然一笑:「你什麼時候學會攀交情了?」
馮俊才從前心高氣傲,骨子裡比誰都清高。他從不屑於阿諛奉承之輩,也不和人說這些場面話談交情,所以才沒什麼朋友。
他和單浩軒那是有同樣的意志,和滄淵是心照不宣。
而如今兩人顯然陌生了許多,馮俊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還是直說吧,其實有事相求。」
滄淵放下茶杯,後靠在寬闊椅背上。身軀舒展,抬手禮貌道:「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