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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他想的是如有追兵,箭矢是從後方飛來的。如果躲避不及,他在後面護著,先中箭的也會是他,左扶光能夠保全。
事不宜遲,左扶光並沒推脫,踩著馬鐙翻上去了,滄淵立即跳到他背後,兩人握著韁繩,直接在暴雨里奔行。
……
雷聲鳴動,銀河倒泄。
兩個人只有一片斗笠擋在前方,都淋濕了頭髮和衣衫,在不斷閃動的光里快速奔行,就這樣倉促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跑著跑著,並無任何人發現他們,馬匹稍微疲累了些,左扶光才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大聲問道:「淵兒弟,你還會彈『火不思』啊?」
滄淵緊了緊韁:「八歲那年皇上把我帶到京城,丟進書院裡就忘了。我需要一個機會重新展露頭角,出現在他面前。」
「那你就投其所好?」左扶光側頭問道,「想出現在皇上面前,是要做什麼呢?」
「他不過問我,我就會永遠呆在書院。無人賞識、沒有機會,做個掃灑弟子,服侍夫子們。」滄淵摟住左扶光,很認真地看著他的側顏,「可是,我想回來。」
我想回到你身邊。
雖然一曲火不思技驚四座,並沒有讓他立即達成目的。但皇上給他指了一條明路——只要通過夫子的考試成為講官,就允許他回來教化邊地。
左扶光心中微動,揚起手接了一把雨,大笑道:「其實我也想回去!」
「我帶你回去。」滄淵急促地說,「樊啟一定還在最遠的城牆瞭望塔邊等著我們,他沒得到命令不會撤退的。」
狂風吹過耳畔,斗笠帶來風的阻力,左扶光覺得不夠快。
他忽然一把扯掉了擋在前方的斗笠,直接甩到風中,如同甩掉了什麼負擔:
「淵兒弟,那你再快點。不用娶肖家妹子了,我心裡其實歡喜得很!」
那斗笠隨著風雨翻了幾下,鋪在雨水裡再也不能動彈,沉沉地倒伏著。
韃靼馬卻在滄淵的鞭策下更加快了,他們一起冒著風雨,像兩個少年人一樣無知而莽撞地向前,全憑心意。
滄淵扭過左扶光的下巴,讓他側頭,對著沾有雨水的冰涼嘴唇,吻了下去。
左扶光覺得自己靠著的胸膛那樣堅實、火熱,他也放開了,熱情地回應這個親吻,仿佛被從冷雨里撈了出來。
熱切的舌尖糾纏著涼夏的雨,馬匹如踏鏡面,穿過雷雲。
紫電時不時布滿天穹,照徹這個不尋常的夜。
最熟悉的人依然如此親密無間,左扶光覺得……他好像從滄淵那裡,打撈到了一些十歲以前的自我。
逃亡之路,很漫長。
第五十一章 親你一口,嫌棄自己去吧
雨過天晴,日出了。
肖思光練完兵,來到閣樓里想看書。卻發現平常都會跑過來煩他的左扶光不在,不禁有點奇怪。
昨夜輪值的士兵是看著左扶光在營房裡睡了的,早晨也沒起來。肖思光轉了兩圈,然後準備去瞧瞧。
目光放到遠方,他忽然見到軍營北面的小坡上,兩個翠色的小點踩著輕功在急速奔跑。
那不是左扶光的兩個暗衛丫鬟嗎?
肖思光心道不好,丫鬟都在逃,左扶光一定也逃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營房裡一瞧,那個混帳果然沒了影子!
滄淵是帶著左扶光西繞而行的,畢竟只要找到外長城就有樊啟接應。
碧瀾和翠微卻朝南跑,肖思光怎麼都想不到他們會分開走,立馬安排人去追兩個丫鬟。
他心煩意亂地回到閣樓,父親不在北宸,正在海子城關口指揮調兵。妹妹每天只知道和自己養的男人廝混,她其實也抗拒左扶光。
如果讓固寧王世子在他手中逃了,父親回來必然責怪他,肖思光都準備自己出去找人了,立即拿起了掛在一旁的盔甲。
他穿甲冑的時候,臂縛掃過桌面,把上面的書弄到了地上。
肖思光本來未曾注意,那書皮就是《百戰奇謀》,掉到地上攤開卻呈現出一個男子畫像。
他的目光落在第二十一頁的俊美男子臉上,發現畫上的人正是那個滄晗將軍的義子。肖思光蹙眉把書撿起合上,封面依然是《百戰奇謀》。
他猛地意識到,左扶光把他的兵書給偷了。還將兩本書換了封面,帶走了真正的《百戰奇謀》,只留下這本《興京百少》!
肖思光憤怒地一把撕掉書頁,戰甲都沒有扣好,立即大步踏出閣樓,喊住前面的將領。
「不惜一切代價,把固寧王世子給追回來!有了消息立即稟報,不能讓他踏出北境半步!!!」
……
韃靼部和烏藏諸部通商多年,是有一條寬闊商道的。
由於商道上駐紮著元人的軍隊,兩人不敢接近,所以他們幾乎貼著小路在跑。許多不能通過的地方,還需下馬牽著馬匹走動,沿途也多是無人區,物資匱乏。
左扶光空揣了一身寶鈔,無處可用。
他被初夏的太陽曬得臉頰發燙、嘴唇皸裂。卻明白滄淵已經把水和食物都儘量讓渡給他了,兩人能活這麼多天,全仰仗某人天生的野外求生技能。
這十年裡,左扶光頭一次脫離碧瀾和翠微的保護,和另一個人呆在一起,完全不用擔心受到傷害。
他開始想,再過兩年,父親和兩個姐姐的盟約就到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