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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髮順著身體落下來,恰好又在腰側結束了,收得極細,很吸引人的目光。
他從頭洗到腳,用骨結分明的手輕輕在身上打著皂角水。仔仔細細,動作優雅。
虬結的肌肉、光潔的胸膛、修長的雙腿,還有麥色微帶水光的皮膚……一覽無餘。
左扶光看了一會兒,腦海里止不住地往外蹦出下流想法。
甚至想起剛和滄淵在一起的時候,暗地裡是以自己為上位的。這個念頭不知為何在時隔多年的今夜又浮現在了心頭——大概是因為從前他們感情深厚,所以他覺得無所謂,而如今卻只有##的##。
左扶光明白滄淵知道他在看他,可能又會抓住這個契機諷刺他一些什麼。
於是他搶先說道:「滄淵啊,你在我面前演這一出『猛漢出浴』,好像一種開屏的動物。」
滄淵手沒停,抽空說道:「烏藏苦寒不常洗,國公的浴池廣大溫暖,自然得洗仔細點。而某人恰好愛看。」
左扶光拂了一下水面,帶起陣陣漣漪:「沒什麼好特別的,食之無味的舊——」
滄淵忽然覺得鬥嘴無趣,打斷道:「左扶光,收手吧。」
左扶光嘴唇還微微張著,不知話題怎麼就來到了這裡,便見滄淵一臉嚴肅,很真誠地望著他。
「收什麼?」左扶光是真疑惑。
滄淵語重心長地說:「我不想與你接著玩這種唇槍舌戰的無聊遊戲,你還政給小皇帝,然後回雅州,行不行?別管這興京風雲和恩恩怨怨了,現在無人在逼迫你。」
「是我不還嗎?」左扶光感到莫名其妙,「許世景爍還是個小孩,我一走朝廷得亂成什麼樣?而且一旦放下權位,我的人生安全能有保障嗎?!」
「他都十七歲了!」滄淵蹙眉說,「咱倆十七歲的時候早認為自己是大人了,他不喜歡被管教著,更何況你不是他爹、不是他兄長,瑞雲也已經死了。」
左扶光面色逐漸冷了下來,眼神複雜地說:「咱倆十七歲時,替我父選了忠君,從北境逃離。而後鎮北王落罪,沒多久我爹也被朝廷緝拿。」
「十七八歲時自以為成熟無比,實則謀事衝動缺乏遠見。正因如此,我才覺得自己不能放手。」
「你是不能放手,還是不想放手?」滄淵的目光和左扶光的目光相接,定定地看著他,如拷問一般,
「你可知王爺雖然總告訴你顧全自己就好,雅州一切安穩。實際上他是很想念你,希望你回去的……」
「你爹告訴你的嗎?」左扶光的聲線忽然變得輕巧,不滿道,
「我回去幹什麼?守著那座府邸、安排雅州事宜。我爹就可天天追在你爹身旁,讓你感到得意和痛快嗎?」
滄淵走到池子中心,確保左扶光能聽清他的話,在霧氣里說:「我根本沒有那麼想。」
左扶光手握成拳,猛砸一下水面,厲聲道:
「六年了!整整六年!我爹對你爹言聽計從、事事追隨。可你爹的心是石頭做的嗎?就無一點軟化的跡象,我不想看他腆著一張老臉在固寧軍里丟人!」
滄淵聽了也很火大,心臟劇烈跳動起來,用同樣的聲音回復道:「明是王爺有錯在先,我爹當初為他起兵已算仁至義盡。你說六年?」
滄淵也握死拳頭,續道:「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我爹對你爹言聽計從,事事追隨。為什麼才六年你就覺得你爹受了委屈?他們的時間到底有何不同?!」
左扶光幾乎脫口而出:「可他是固寧王啊……」
滄淵的臉上再次顯露出六年前兩人決裂時那種表情,像是反感,又像噁心。
他壓沉聲音問道:「感情也要以身份論個高低輕重嗎?那譬如你我,你一個雅州世子,我是烏藏王子。你且說,誰更珍貴?」
左扶光立即道:「說爹呢,別扯到咱倆身上。」
「哦……因為你不僅是世子了,還是尊貴的國公大人。」滄淵舔了一下嘴唇,眉壓著眼眶,冷聲說,「看來是我僭越了,居然又對您坦誠相待。」
他覺得自己挺傻的,一語雙關。
一是坦然相見,二是把想讓左扶光返雅的真心話說了出來。哪知道換來的依然是強硬,左扶光並不為之所動。
滄淵大概也看出來了,左扶光一是憂心天下不能放權,二是過慣了這能夠執掌生死的生活,不願意再回到過去的模樣,怕成為砧板上的魚肉。
可是許世景爍在長大,他總不能這樣一輩子。皇帝並不是什麼純良的小孩,若是來日對左扶光起了殺心,兩人之中必有一亡,誰死了都會令他痛惜。
左扶光沉默良久,而後說:「滄淵,我大概明白你想要的局面和你的意思了。今日我也坦誠地告訴你不可能,有膽你就擇一方而棲,咱們日後見真章。」
過去的滄淵是絕不會在他和別人之間不選擇他的,至少不會走到與他對立的地步。
左扶光想通過這樣的話表明自己的態度,讓滄淵知道他的目的短期內不可能達到,最好跟著烏藏使團乖乖返回。
然而滄淵並沒有表態,而是忽然雙手撐著浴台,讓自己出水坐了起來。
他把毛巾披在身上,簡短道:「洗完了。」而後迅速擦身、穿衣,未再耽誤一刻。
那衣服是左扶光的,所以腳下短了一截,身上也有點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