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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世景爍倒是淡定,先推開了肖思光,才輕輕地說:「沒用的,父皇只會覺得我膽小多事,而他們是在射鹿。」
「你是皇子啊!」肖思光起身拍打草木灰,「你越軟弱他們會覺得你越可欺。」
「我不軟弱。」許世景爍篤定地說完,撿起了地上散落的箭和弓。
他對著肖思光拜了一下,續道:「多謝北宸世子相救,大恩來日一定回報。」
肖思光擺擺手:「沒什麼恩的,剛好遇著了合適而已。」
他看見馬匹就在不遠處,便牽了過來,再次勸道:「你本未及舞勺之年,又不必和他們比試,何必進獵場?」
「可比試是無處不在的。」許世景爍面頰蒼白,上馬問道,「我先生呢?」
肖思光指了一個方向,心道真是個怪小孩。小孩已經策馬奔出去,打斷了滄淵和左扶光短暫的「私會」。
兩人又開始裝不熟,滄淵領走了七皇子,左扶光繼續跟在肖思光屁股後面撿獵物。
撿著撿著他嘴角的笑容就回來了,沒下去過,肖思光回頭看了一眼,謔道:「又和好了?別笑那麼噁心,我後背都起雞皮疙瘩。」
「思光啊……謝謝你。」左扶光恢復正常,真誠地說,「你把他支過來,給了我們機會。雖然只有一會兒,但他看明白了,以後真的就不會亂想了。」
肖思光輕描淡寫地應付了一句,回頭打獵時卻覺得自己怎麼都抬不穩手。不知為何竟然不太開心,趕緊擺了擺頭甩掉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他和左扶光越來越熟了,一個放下了北境世子的架子,一個不再裝紈絝小王爺。
在京城這種地方,兩人同時遠離了家鄉,自願成為皇權操控的棋子,於身份上有更多共鳴,在策論上也越來越靠近。
幾日以後,恰逢「好生節」,皇帝決心大赦天下。
鎮北王的案子審了半年,終於判作是失察導致南洋王遇刺,而非「謀害朝廷命官」。
按照事情的嚴重度,肖懷勝本該被判幾年監禁。
但逢大赦,他又年老體弱,加之萬寶候入主北境,北宸世子在京為質,肖懷勝只是被軟禁在了鎮北王府里,處於嚴密的監視下,沒有下獄。
旨意傳遍京城的時候,一個馴馬司的士兵跑來匯報了。
那是左扶光第一次看見肖思光哭,士兵在的時候他都繃著,人一走就從眼眶裡驀的湧出了兩行淚,滯澀道:「我父親怎會……怎會體弱。」
左扶光抽了一張白絹,遞過去:「大理寺那種地方,少有人能扛過來。」
「你幹嘛?」肖思光帶著哭腔問道。
左扶光撇開頭:「擦擦。」
「滾!」肖思光鼻頭紅紅的,拒絕道,「在北境要是誰敢像你這樣鄙視我——」
「我沒鄙視你,為了防止你多想,你都沒發現我不敢看你嗎?」左扶光依然伸著手,「擦擦。」
肖思光一把奪過白絹,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僅此一刻,我從三歲起就沒掉過淚了。我爹說了,北境男人都是狼。」
「但狼也有小時候,也有父母親人。」左扶光再次安慰道,「我們總會長大的。」
他上次這樣說時,肖思光並不理解。
可現在聽起來卻覺得有了深意,眼淚逐漸止住了,啞聲說:「我們在長大。」
「快秋天了,我爹也要進京述職了。」左扶光自嘲道,「看見他的時候我也會想哭,所以沒什麼大不了。」
「滾。」肖思光又驅趕道,「你敢再說一次『哭』字,我把你嘴撕了!」
對於他這種無效威脅,左扶光已經不怕了。
但他還是給肖思光留下了個人空間,走出去時偷偷帶上門,不讓別人靠近。
誰能想到堅韌英武的北宸世子內心裡還是個無比崇敬父親的孩子呢?會喜極而泣。
長大、長大,不是年紀的增長,而是內心的成熟,他們都需要找到自己的那條路。
滄淵和他們一樣,在皇命中權衡,在自己的意願里探索。
可皇上最近越發不聽朝臣諫言了,更加沉迷於玩樂,自然不准他離開皇宮居住,以便隨召隨到。
滄淵注意到,很多奏摺都是秦公在代為批閱,宦官進行整理。他們掌控著王朝的命脈,乃至生殺予奪,皇帝過問得越來越少。
以秦公為首的青龍廠宦官和斑虎廠錦衣衛自成一派,朝堂上寒門與世家勢力又是兩派,他被七皇子拉入了寒門之流,而左扶光顯然是三皇子那邊的權貴人士。
十餘天后烏藏使團將要啟程返鄉,臨別前……大慈法王竟又出現在了滄淵面前。
作者有話說:
肖思光張牙舞爪的模樣其實挺可愛的。
第九十五章 烏藏永遠是你的家
彼時滄淵已經給許世景爍輔導完了功課,正在返回自己住處的小路上。
正午陽光明媚,假山下投出一片陰影。他剛想繞過去,就看見大慈法王神出鬼沒地拄著法杖站在路中間,像是正在等他。
「上師……」滄淵這回說的是烏藏話,「您是怎麼進來的?」
法王回了一個極為尊重的禮節,用一種類似於腹語的腔調說:「只要我願意,我能任意去往。」
在那片地域確實有很多難以解釋的東西,滄淵不追問了,便道:「上師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