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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回卻沒彈元人的樂曲,而是起了首烏藏人的《大賽馬》,以提醒皇帝他的身份,節奏和韻律隨著弦響亮地跳出指尖。
許世嘉樂卻無察覺,兩種樂風的碰撞讓他眼前一亮!
他跟著音調開始附和,心情越發明快,仿佛撥雲見日。
皇帝抱著火不思在室內遊蕩,不多時已經繞了滄淵兩圈,忽然自己也走上樂師的台子去,抬手拔掉了滄淵束髮的玉簪!
一頭濃密的烏髮瞬間滑落到肩頭,在背上鋪展開來,微微帶著卷,好似黑瀑泛起的小波。
滄淵的琴音戛然而止,從凳子上立即滑跪到地上,靜默著不敢言語,心裡越發警惕起來。
「先生怎麼不彈了?」許世嘉樂還在幻想中。
「微臣滄淵。」滄淵一字一頓地強調自己的名字,說,「御前披髮失儀,請皇上允許我整理。」
許世嘉樂像是沒聽到一樣,一手抱著火不思,一手撩起他一縷頭髮。
他把那長發拉到鼻尖,輕嗅了一下:「滄淵,陪朕裝一會兒,朕不會薄待你。」
「皇上知我不愛金銀錢財,不爭名奪位,不侍奉權貴!」滄淵很直白地說道,「臣向來敬重您——」
許世嘉樂打斷道:「朕的意思是,你若不聽話,朕就薄待滄晗。」
滄淵還想反駁,卻被一把揪住頭髮。
皇帝逼近他,連面容上的皺紋都能看清,終於露出真面目,威脅道:
「朕說過了,朕早已對你足夠寬縱。朕惜你才華,覺得你甚似一位老友,當初你要走便放了你。」
「誰知你根本就不珍惜機會,還要進京來到朕的面前。」
「滄先生,你以為朕待你那麼好做什麼?這次還會放過你嗎?!」
他越說湊得越近,到最後幾乎是抵著滄淵的額頭。
滄淵反而在他坦白以後冷靜了:「皇上想讓我做什麼?」
「做什麼?」許世嘉樂邪戾地幽幽道,「當然是做……朕的『樂先生』啊。」
「我不知樂先生是誰,想必是皇上口中的老友。」滄淵勉力抬起頭,讓皇帝看清他的面容,「但讓人假扮他、替代他,豈非是一種玷污?」
「你跟他一樣覺得自己清高。」許世嘉樂越發滿意地笑開了,露出有些泛黃的牙齒。
下一瞬,他抬手猛地扇到滄淵臉上,給了他一個耳光,另一隻手卻還拉著頭髮,不讓他隨著慣性偏頭。
「朕玷污的就是先生您啊……」許世嘉樂猙獰地說道。
燥血在那一瞬間鼓動了起來,滄淵有一種把皇帝鉗制住的衝動。
他拼命壓抑著,害怕自己一個舉動會給父親招來殺生之禍,卻又不知道如何巧妙地避開,和皇帝僵持不下。
忽然間,未經敲門,嘉字殿被人推開了。
許世景爍手持一封蓋有烏藏官印的信,撲跪在外長聲喊道:「父皇!兒臣有要事稟報!!!」
作者有話說:
哎,老皇帝真……(不好說)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他要願意的話就三個人一起過唄
幾個士兵從後廚拖來了一整頭新宰殺的羊,肖思光拿著小刀從上面割下一片片的鮮肉。
左扶光戴著耳罩子,伸出腿烤火,看他們忙前忙後地架起羊肉湯鍋,覺得有了幾分過年的氛圍。
肖思光往刀尖上插了一片生羊肉,遞到左扶光眼前:「嘗嘗?」
左扶光嫌棄道:「我從不吃生食。」
肖思光嘲他不像男人,自己沾了點醬油,就把生羊肉往嘴裡送去。
他吃得很香甜,一邊嚼、一邊說:「我在北境的時候,每到冬天會帶兵去雪地訓練。野外是不能架火的,我們捕獵以後就把肉片淬在雪裡,像這樣吃……」
說著,他又吃了一片,牙齒間都血紅紅的,好像茹毛飲血的小狼。
左扶光卻忽然想起了他和滄淵從北境逃跑的那段路,這是他這輩子經歷過的最艱難的日子,卻也是最輕鬆的時光。
滄淵從不嫌他嬌氣,總是盡最大可能節衣縮食,以滿足他的需要。
兩人在野外生存,在荒道上趕路,回去時都瘦了一圈。
家人以為他們在路上吃苦,心疼不已,只有兩人知道他們每天笑聲不斷,還收養了熊戰。
而今,熊戰已經很高了,站起來能到成年男子臂彎的位置,當初近在眼前的人卻被鎖在皇宮……
羊肉煮好以後,左扶光食不知味,今年過年他也不知道該和誰過,竟然有了種孤獨感。
肖思光不知怎的好像也在想過年,一邊涮羊肉一邊說:「光啊,過年你回雅州嗎?」
「你叫我什麼?」左扶光問道。
「那天你不是說我『光啊』嗎,你不也是『光啊』。」肖思光在蒸騰的熱氣里嘟噥,「那固寧王世子,過年你能回雅州嗎?」
「皇上肯定、八成、是不許的。」左扶光一連用了好幾個詞,然後搖頭,「我也不想回京城的家。」
「我倒是想回鎮北王府,可我爹還軟禁著,皇上可能、也許也是不准我回去的。」肖思光隨著他說道,「咱倆一起過年吧!」
熊戰坐在地板的一個小蒲團上,抬手拍了一把肖思光,示意他該餵肉了。
「嘿,把我當飯票了?」肖思光轉頭給了它一個羊排骨,「養不熟的,白眼熊。」
又過了一陣,左扶光忽然毫無徵兆地說:「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