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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俊才抬起半隻眼睛,像是見了什麼怪物:「你我非親非故,你竟願意用神龍醫門的靈丹救我父親性命?!」
「太傅一直是扶光仰慕之人,大許不能沒了這股氣節,我以雅州的名義發誓,絕無他心,還請容我們一試!」
他說得真誠又急迫,馮俊才卻有些防備。
無事不登三寶殿,左扶光從來不做沒有回報的事。這樣趕來必然是有目的的,可他沒辦法了。
父親生命垂危,如果此時有法可醫,哪怕讓他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馮俊才扭頭,什麼話都沒說,卻沒帶上門,讓蠱醫和左扶光跟了進去。
對於雅國公的到來,馮家上下都很警惕,畢竟沒有深厚情誼,雪中送炭實屬可疑。
但蠱醫拿著靈丹進去以後,不多時就聽見馮太傅咳嗽了一聲,竟從昏迷中醒來了。
左扶光把山參給了下人,讓他們用參湯吊著馮太傅的精神。
他和馮俊才一起守在太傅床前整整三個日夜,未曾離去,讓蠱醫診治。直到太傅脫離危險,左扶光才辭別馮家眾人,返回自己府邸。
萬幸,神龍醫門的救命丹丸有用,太傅救了回來。
左扶光等著馮俊才登門道謝,到時候他就可以讓他去取朝西所書房暗室里的那幅畫,檢查其中端倪。
沒料到,馮俊才來時,卻邀他去家裡坐。
「我父親想見你。」
他神情複雜地說。
左扶光懷著忐忑的心情,再次來到太傅面前。
畢竟在他剛進京時,馮太傅就是領頭參奏他、彈劾他的那幫文人之首。
他行事詭譎,謀權不擇手段,總受他們指摘。
他在外可以耀武揚威,但一走到了這位有真才實學的帝師面前,卻覺得心裡有些慌亂,尊敬地拜了一個禮數。
「國公何必對我一個老頭子行禮?」馮太傅嘴唇蒼白,強打精神靠在牆邊,揮手道,「別的人都下去。」
左扶光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你長得很像扶桑,性格卻一點也不像。」馮太傅開門見山,聲線滄桑地說,
「左扶光,當年你進京我就知道你必然是帶著目的來的。想將你逼回雅州,卻終究是失敗了。」
「萬沒想到,你能走到今天。」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不謀天下,只想要一人而已
左扶光怔忪抬頭,對上了那雙蘊含著智慧,又攝人心魄的眼眸。
他說:「那年我紈絝叛逆,給太傅添了不少煩惱。」
馮太傅低笑道:「左方遒的兒子怎麼可能是你裝出來的那副模樣?虎父無犬子,你騙得了天下人,騙不了我。」
左扶光默然不語,所以太傅當初參奏他,都是為了將他趕回雅州,而非真心覺得他迷惑聖心。
馮太傅頓了頓,續道:「因為我教過扶桑……」
左扶桑聰慧異常,是遠近聞名的神童,天才少年。
他也在夫子院呆過,卻沒有拜任何先生,唯與馮太傅來往頗多,經常向他請教。
「如果說吾兒馮俊才有『才高八斗』,那扶桑就是天生的有『百斗』,後天努力更是無人能及,甚至太子藍田,都只能望其項背。」
馮太傅說起左扶桑,充斥著溢美之詞。左扶光也聽父親講過,只要見過扶桑的人,無不是將他視作神明一般的天才。
「可他鋒芒太露,總引人忌憚。」左扶光補充道。
「是啊……就連我們這些老輩,也覺得後生可畏。一群年輕人聚集在一起商討著變法,豈不是要推翻老祖宗留下的制度,建立他們的新世界?」
馮太傅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任何情緒,像是意指他人。
「老輩?」左扶光蹙眉問道,「是誰不想變呢?」
「皇帝自然是第一的,其次帝師鄧太師。太子藍田的存在就是對他政見的絕對懷疑,要改了先皇時期形成的一切。」
馮太傅閉上眼睛,徐徐說道,「你可知道大許已是千瘡百孔,我明知太上皇耽於玩樂,卻不主張立當朝皇帝為太子,是為何啊?」
左扶光的手暗自在袖子底下收緊:「他更不適合做皇帝。」
「你看見了,你才明白。」馮太傅嘆了一口氣,「大概是活得太久了,知道的事太多,不想全都帶進棺材裡,下半輩子也後悔吧,我想告訴你——」
說到此處,左扶光凝神細聽。
馮太傅卻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半天才斷斷續續道:
「我早明白……是因許世風華在其十歲時就懂什麼叫做『趨利避害、一箭雙鵰、排除異己』。」
「鄧太師參奏太子藍田聚眾叛亂,太上皇盛怒降罪。」
「那年曲水流觴宴上藍田手下攬著的人,其實是他弟弟許世風華。可呈到皇上面前的畫作里,十歲孩童卻變成了左扶桑。」
「扶桑十六,身量矮小,是太子好友中最年輕的一個。將他『替換』在此處,也是合情合理。」
「你說……許世風華是怎麼變成了左扶桑的?」
左扶光腦子裡嗡鳴一聲,似乎拉斷了一根弦。
他從來未曾想到過,許世風華居然會和左扶桑的死有關,全因他當年不過十歲而已——一個十歲的孩童懂什麼?!
而實際上,那時候的許世風華雖不懂權術,卻知道移花接木!
因為害怕自己也和太子藍田一起被治罪,所以請畫師作偽,將曲水流觴宴上的自己改成了左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