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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卻覺得他們是跨越了無數的恩怨才能走到一起,維繫這段感情的唯有感情而已,本質上脆弱而不堪一擊。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或者是同時。
兩個人坐在屋檐下,靜靜和對方分享了一個濕潤的吻,撫慰這些天所有的難受,仿佛這樣才能證明他們並非是孤獨的。
左扶光忘了家裡的爭吵,忘了壓在自己頭上的一樁難以推脫的婚事,眼裡只剩下這個小院。
滄淵壓下了那些不能說出口的情緒,在心裡再一次把王爺和左扶光遠遠地劃分開來……
不言、不語,父親會好的,他也接受現狀。他好像總是在忍,那再忍讓過去吧,畢竟什麼也不能做。
左扶光呆到很晚才離開,雖然並沒有太多的話說,但他覺得心裡平靜些了,仍舊回到了軍營。
……
左方遒一直在等兒子回家,想和他好好談一次。
但他即使派了家丁去馴馬司喊,左扶光也推脫說很忙,不肯回去。
七日後,見完了皇上,交完了今年的稅賦,固寧王就該返雅了。
左扶光下午練完馬,和肖思光一邊說說笑笑一邊準備進城吃飯,卻發現父親的馬車等在外面,明顯是來堵他的。
肖思光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多大年紀了,還和爹媽賭氣,玩離家出走啊?」
左扶光猶猶豫豫地走到了馬車旁,低頭喊道:「爹。」
左方遒使了一個眼色:「上來!」
左扶光才剛坐上去,車夫就猛抽了一下馬匹。馬車以極快的速度朝荒野小路上奔去,他在車內一個趔趄,撞到了窗框上!
左方遒低沉道:「怎麼,長出息了。是準備不認我這個爹了?」
左扶光捂著撞痛的額頭不說話。
左方遒在顛簸的馬車裡用一種很肅然的語氣解釋道:
「滄晗若是走了,誰來穩固雅州?誰帶得起固寧軍,誰守得住那七萬裡邊疆?」
「他就是消失了一陣,那些烏藏不肯歸順的蠻子就蠢蠢欲動。崗拉部叛亂就起於此,我是心裡曉得厲害,才出了下策。」
左扶光撐著自己扶穩了車身,回道:「我不想聽你解釋你為什麼會給將軍下蠱。」
左方遒感覺自己父親的威嚴已經支離破碎,語氣止不住地怒了幾分:
「那我需要給你解釋我為什麼愛他嗎?那你給我解釋解釋你為什麼和滄淵攪和到了一起!」
「我也不想,我沒辦法控制!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他不接受我,我便從未使用任何手段強迫過他。我和你娘也是這麼說的,滄晗與我沒有蠅營狗苟,所以我為什麼要解釋?!」
左扶光低吼道:「這不是做人最基本的要求嗎?!所以父親還覺得自己對將軍是極好的,所以你並不覺得有任何對不起母親的地方?」
左方遒低頭揪起左扶光,壓沉了聲音,說:
「我錯就錯在不像你一樣自私且無知,你可以不考慮家、不考慮雅州、不考慮天下,肆意說出不會成婚那種話!而我至今受其所困,你以為我在意的是自己的名位和榮華富貴嗎?」
左扶光絲毫不畏懼地問:「難道不是嗎?!」
左方遒的面容在這一刻顯得有點猙獰,馬車忽然停了。
他手裡揪著兒子的衣襟,不知道為什麼一轉眼,當初那個崇拜著他,在膝下簇著他喊爹爹的小孩,就長成了這種模樣。
左扶光生著他的氣,質問他,反抗他。兒子覺得他是個卑鄙的人,是一切錯誤的源頭,可他是嗎……
「當初,三蠻之亂……烏藏、瓦剌、韃靼,在邊關肆意作惡,妄圖瓜分大許的土地。」
「朝廷出兵,大戰以後滿目瘡痍。四方填雅,無數的外鄉人來到了這片不毛之地,而皇上把建設雅州的任務交到了我的頭上。」
「向朝廷要糧,給的少,扣得多;上書建立固寧軍,皇帝不信任,不批覆。這荒灘大壩需要軍隊守護,雅州就是外族到中原的一道屏障。我像一個醫者一樣要起死回生,要把已經碎掉的骨頭拼起來,組成一個州!」
「左扶光,當你看到了餓殍遍地,當蠻人不安分地在邊關不斷挑釁。你還能遵從內心的意願不娶一個對建設雅州有用的人嗎?」
「明家,就是皇帝可以信任我的基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把你保護得太好了
左方遒從未和兒子說過這樣無力的過去,他當時也處在極為艱難的抉擇里。
他慢慢鬆了自己的手,一字一頓道:「我也想……和滄晗,一人、一心、一天下。但可能嗎?」
左扶光理解當初的困難,也知道雅州建設起來的種種血淚。可他仍然不認同:「所以你犧牲了自己的情感,也犧牲了母親。」
左方遒嘆了一口氣:「我從未想過後來會這樣。」
左扶光沉痛地說:「我不想這樣。」
不論父輩有什麼恩怨,孰對孰錯,一切都過去了,但他不想重複父親的故事。
這才是他難受的緣由,他不想犧牲自己的情感,也不願犧牲任何一個人。
左方遒看著左扶光白皙的面頰,兀自苦笑了一下:「我把你保護得太好了。」
他的兒子雖然聰慧,雖然有異於同齡人的敏捷思維,卻仍舊不改少年心性,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
「父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回去了。」左扶光抬手去拉車簾,並沒有因為此次的交談原諒左方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