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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老奸巨猾,我的線人都能查到的情報,他肯定也知道了。所以我們不能假裝不知,還是要派信使快馬加鞭送密信。」
「行,我派兩個人,明日就出發。」滄晗慎重答道,「特殊時期,表一表衷心,其實影響不了什麼。」
兩人迅速敲定此事,又聊了很久雅州的問題,後半夜才分別。
滄淵跟著義父走出王府,此時將軍府已經熱鬧起來了,管家、僕人、親兵都在裡面,都是他自小熟悉的人。
滄晗在月下頓住,忽然說:「淵兒,你聽到雅州是什麼情況了吧?」
滄淵默默點了點頭。
「許世皇帝多疑,我們的每個細微舉動都要再三斟酌,因勢利導。在雅州行走宛如刀口舔血,所以我讓你自己想,你是要留下還是將離開?」
「你我並無血源關係,你更大的一重身份是經過文明開化的烏藏人。義父不想絆著你前進的腳步,知道嗎?」
滄淵此刻卻沒想左扶光,他的目光落在滄晗將軍鬢角的幾縷白髮上。
「爹,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自從五歲以後,他就不再叫「義父」,而是直接喊爹了。
滄淵記不清原本的父母是誰,將軍就是養他疼他,代表著「父親」的那個人。
「你永無可能跟著我。」滄晗笑了笑,「講官、書院先生,或是京中舉士都有可能。我不敢讓你碰兵權,怕給你惹來殺身之禍。」
他又等了一會兒,兩人都要進屋了,滄淵還是沒想好。
「你一定很迷茫吧,沒事,還有時間。」滄晗安慰道,「或許你在雅州再多逗留些時日,就能做出抉擇了……」
滄淵憂心忡忡地回了房間,發現房樑上蟄伏著一個黑影。
猝不及防的,碧瀾跳了下來,手裡一個白色的東西徑直飛出!
滄淵趕緊躲掉,東西掉到地上,他才看清那是摺疊的宣紙,裡面寫的有毛筆字。
「這是什麼?」
碧瀾冷冷地說:「小王爺給你的情書。」
滄淵:「……」
碧瀾用輕功飛到牆頭上去了,滄淵半信半疑地打開了宣紙。
說是情書,其實只有一行字,還真是左扶光的筆記。
那狗爬一樣的字跡在上面用力地寫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滄淵搖了搖頭,原來他還在糾結這件事啊。
他把信紙團了起來,走進屋裡扔在桌邊,準備先洗漱了。
沒過須臾,翠微又從窗口倒吊下來,馬尾辮垂了長長一溜,像吊死鬼一樣丟進來另一張宣紙。
滄淵嘆了一口氣打開,發現還是左扶光寫的——「喜歡就回信,說出來嘛。」
滄淵:「……」
他依然沒有回,把紙張丟到一邊。關上窗戶拉好帘子,打水擰了張毛巾擦身,上衣都脫了。
半晌以後,門縫裡被塞進一個信封,卡住了。
滄淵看過去,便見十幾個信封持續不斷地卡了進來,一張疊著一張,全是左扶光寫的,一想就知道兩個丫鬟在外面不停地塞。
「不喜歡?那你硬個什麼?」
「誠實點,你到底想要怎樣?」
「淵兒弟,你不想我對你負責了嗎?」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你喜不喜歡我,喜不喜歡?」
「淵兒弟淵兒弟淵兒弟……」
「阿措阿措阿措……」
「……」
滄淵一封一封拆,一邊讀一邊笑。他幾乎都能想像到左扶光伏案疾書,在嘴裡碎碎念的模樣。
阿措……
阿措啊。
滄淵沒有字,名是滄晗將軍給他取的。
在流民營里,將軍問他:「小孩兒,你叫什麼名字?」
滄淵用生澀的中原話說:「加措。」
「加措在烏語裡是大海的意思,你知道在我們那裡,大海是什麼嗎?」
滄淵搖頭,滄晗將軍就說:「你我很有緣分,滄淵就是大海,你以後叫滄淵吧……」
後來滄淵又問過他:「扶光是什麼意思?」
「扶桑之光,是日光。」滄晗將軍耐心地解答道,「扶光就是雅州未來的太陽……」
左太陽此刻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連續翻了幾個身,無數次問道:「他回了沒?回了沒?」
碧瀾進來搖頭,被趕了出去;翠微進來還是搖頭,被支出去繼續守在將軍府牆頭。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翠微終於帶來一封滄淵親筆。
左扶光像是得了寶貝一樣立馬打開,便見滄淵龍飛鳳舞的字體寫著:「那你喜歡我嗎?」
這回輪到左扶光失語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
兩人就隔著一道牆,居然用書信交流,想想都很好笑,他也覺得自己荒唐得很。
那天在客棧回去以後沒有睡著,左扶光一直在想——滄淵憑什麼不喜歡他?肯定是喜歡他的。
他要他親口說,親筆寫,他要那個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在乎,可是……他覺得他能接受被喜歡,卻說不出來喜歡滄淵。
左扶光捧著滄淵的字跡,把薄薄一張宣紙壓在胸口,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
滄淵明顯沒有他那種執著,也沒有送信的衷心丫鬟。就寫了這麼幾個字,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他們各懷心事地躺在自己屋裡,分明只隔著幾十米的距離,卻好像遠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