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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思光負手站著,聽聞左扶光淡淡地推演局勢。
他覺得此時的左扶光有點可怕,問道:「朝臣呢,公主呢?」
「公主在我府邸,朝臣幾乎閉門不出,怕波及自身。」左扶光目光冷銳,「不怕死的就趕去救駕吧,讓我看看還有多少人是忠於他的。」
返京的小中軍此刻正在校場外紮營,他們沒了自己原來的總督單浩軒,四方將領雖然不爽外四家占了他們的校場,卻不敢和肖思光硬碰硬。
當初許世風華篡位奪權時,小中軍就已出兵和鎮北軍對抗過。
鎮北軍以少勝多,這是一個慘痛的教訓,誰的命都是命,世家親戚更愛護自己的羽毛,才不會在局勢未明的時候開戰。
肖思光倒好,第二天一早天寒地凍,他居然讓自己家的總務後勤給小中軍送去了熱騰騰的早餐。
據說百姓們抬著太上皇的轎子,在宮門外騷亂了一整夜,早晨都沒消停,宮門快被撞開了。
許世風華孤立無援,今日本該早朝,他來到朝堂卻只見宮人和太監,朝臣一個也沒來,龐大的宮殿陰森可怖。
他轉身朝後走去,小巫子如常唱和道:「退朝——」忽然被大內總管打了一下腦袋,他便閉嘴了,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衫底下的錢財。
就連太監宮女都在做準備了,將貴重物品藏在身上,方便逃命。
要是讓那群暴民沖了進來,他們都會被颳得只剩骨頭。許世風華的精神也仿佛處在苟延殘喘之際,甚至都沒管他亂喊了這一聲。
經過中午的修整以後,有個壯漢把城門口的冤鼓搬了過來,放置在面朝皇宮的方向,沒命地敲擊。
眾人在給太子藍田喊冤,給太上皇喊冤,給因為調兵令傷了財而加重稅賦的自己喊冤,那冤鼓仿佛號角和戰鼓,撞著宮門的人更加用力了!
夕陽餘暉將落,宮門終於破開一個口子。人群的憤怒也仿佛找到了宣洩口,「烏合之眾」紛紛衝進了曾經防守森嚴的皇宮。
紅牆裡從未如此熱鬧過,有人出於義憤填膺,有人出於好奇,更有歹人純粹想搶出來點值錢事物,全都沒命地朝口子裡擠。
小口子變成了大口子,宮衛退到正德殿把皇帝在的地方圍了起來,做最後的防守。
太監宮女四散奔逃,蜥蜴人混在人群里宰殺著侍衛,到處都是鮮血、是人頭,是許世風華最後的熱鬧和繁華……
朝臣們終於忍不住了,聰明人都知道這場暴亂起於何處,又該由誰來叫停。
天快黑的時候,他們秘密聚在城中文人辯策的地方開了一個小會。
內閣學士馮俊才被眾人推選出來,前去南郊校場請雅國公出面「主持大局、安撫民眾」。
馮俊才黑臉坐在左扶光給的小板凳上,好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他心知是他們都不敢來,才推他來,又有些憤怒的覺得左扶光做過頭了:「我真後悔替你拿了那幅畫,今日踩踏死傷不少民眾,我就是罪人和罪魁禍首。」
左扶光垂下眼眸,低道:「權力迭換哪有不流血的……」
「流的不是你的血,你坐在這裡,旁若無人,不見絲毫悲痛、傷情。若是國真交予你,到底是黎民之幸還是悲!」
左扶光反而頗為欣賞地說:「馮二少,有一顆金子般的心。先天下之憂,將來必是朝廷棟樑之才,國該交給你們。」
馮俊才惡狠狠地瞪著這個冷漠的人。
「你父親怎麼說?」左扶光提示道。
「他要你儘快把事摁下去,不要再亂了。」馮俊才急速說道。
「我進宮吧。」左扶光起身拍了拍袖擺,「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雅國公的車駕沖入興京城內,外四家護送著他,中間讓開一條道路。
暴動的人見了軍人有點心虛,害怕被鎮壓,紛紛避開了,卻只見他們列隊整齊地朝正德殿進發,左扶光就是衝著許世風華去的。
宮外只有幾人螳臂當車,軍人並未攻擊他們,左扶光腳步輕盈,飛身跳過,推開了殿門。
此時天光將落,屋內一片昏暗,幾個太監見了雅國公就像見了鬼一樣,退縮著往角落裡藏,而許世風華坐在龍椅上,聞聲也是一懼。
左扶光關掉門,走了進去。
「當初就是在這裡,我斷了父皇的水糧,逼他就範,是你教我的。」許世風華手裡握著玉璽,「他寫下了傳位聖旨,而我成了皇帝。那你呢……你想要什麼?」
「我什麼也不要。」左扶光的膝蓋挺得筆直,再也不用在他面前下跪。
他走至龍椅前方,睨了一眼龍袍的紋路:「我既不想坐擁天下,也不要龍袍加身,你什麼都不必寫。」
「三少啊……」許世風華忽然叫起這個過去的稱呼,「你方進京時就頗為高調,巴結般地接近我,人人都以為你趨炎附勢,我卻知道你並非草莽紈絝,還挺欣賞你的。」
「皇上錯愛。」左扶光嘴角露出一個邪氣而嘲諷的笑容,「在此之前你追殺過我,在此之後也截殺過我。一邊錯愛一邊想弄死我,對吧?」
「你實在令人髮指。」許世風華咬緊牙關,怨恨地說,「我下旨『京邊官兵兌調』的時候,你就知道這個改制令行不通對吧?」
「可你不僅沒有阻止,還大肆誇讚這是革新之舉。此後我從你的策論里閱及種種實施,你都從不勸諫,便是為了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