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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了,他也不是自身嬌貴非要坐馬車、走不得那幾步路, 而是——
即便使銀子進去了, 他也得找理由接近李從舟的大宛黑馬, 然後再給那小廝塞的東西拿出來。
這過程極其驚險:
一則他很少騎馬、並不熟悉馬兒的脾氣秉性, 若他一靠近那馬兒鬧起來, 內監要起疑;二則那東西大小不知, 拿出來他要藏放到哪兒去。
出入宮禁是要例行檢查的, 他進門時就登記了身上的手帕香囊之類,出去多出一樣東西, 即便是不值錢的韉革,也很容易被門口的監門當做賊贓。
偷竊宮廷財物的罪名可不小, 尤其是對他這樣的庶民。
他現在已不是寧王世子,若事情鬧大了太后兜他不住,豈非給自己找沒命?
但這是李從舟成為寧王世子後第一次參與皇室集會, 前世作為小和尚的他都在宣武樓外以一幅畫奪魁, 如今恢復身份成真世子,沒道理不出彩。
雲秋深吸一口氣, 咬咬牙從暗處出來,調整情緒、大大方方走向馬廄。
其實他入宮次數不多, 如今身上穿著一件藍地棉服,腰間僅有一隻布香囊,頭上也無髮飾,料那兩個看守馬廄的內監也認他不得。
果然,他才走到門口,內監就大聲喝問,「幹什麼的?!」
這便是沒認出來。
雲秋稍稍舒一口氣,然後賠笑作揖編了個謊話,「小的是梁王世子身邊的小廝,世子吩咐我過來再檢查檢查他的馬。」
梁王是先帝仁宗最小的一個弟弟,是當今聖上的叔叔。
他的封地在梁州,世子今歲年及冠得了陛下許多恩裳,梁王便遣兒子進京謝恩,也留在宮中陪太后說說話。
這些是剛才在太后宮中聽來的,雲秋便大著膽子說了——畢竟使謊言成真最好的辦法,就在假話瞎話里摻上一段大實話。
「梁王世子?」兩個內監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嘖了一聲皺眉,打量起雲秋來,「世子身邊的小廝,我們怎麼記著不長你這樣啊?」
雲秋忙上前,將早就準備好的兩錠銀子塞與他們。
「確實不是我,」他擠擠眼,「但兩位哥哥應該知道的……誰不想在主子面前多得點臉呢?」
內監們見著銀子,臉上戒備的神情就鬆散了:
王府大院兒內,貼身小廝的月俸總是高些,是人都想往上爬,合情合理。
兩人對視一眼後,其中一個拿起銀錠來咬了一口確定成色不錯後,不耐煩地揮揮手,「得了得了,進去吧——」
雲秋忙點頭哈腰謝過他們,等一轉身進入馬廄就加快了腳步。
御苑的馬廄分好幾個馬棚,最里側東首的兩間拴的是御馬,是皇帝、太后和宮中各位主子的馬匹。
那處的門落著鎖,還有兩個持槍的士兵守著。
而御馬棚南側,偌大一個廄里關著許多匹未上嚼子和鞍飾的高頭大馬,有白亮的獅子驄,也有棗紅毛色、長毛高頸的千里駒。
這些,應當就是各地進貢的名馬,留著供皇帝陛下賞人用的。
在貢馬、賞馬棚對面的北院牆下,雲秋終於看見了形形色色的高頭大馬,其中黑色那匹非常惹眼,毛色黑亮、馬鬃整齊。
而且看上面的腳蹬、轡頭等馬飾,也確實就是那日李從舟騎來他們店門口的那一匹。
雲秋遠遠看了看,實沒看出凌以梁那小廝將東西塞哪兒了。
韉就是墊在鞍下的那塊布:在給馬上鞍子之前,要先在馬背上蓋一塊寬尺余、長能覆蓋到馬肚子下一兩寸的方形布。
然後再在這塊韉上覆上障泥、鞍袱,最後放上馬鞍,前連攀胸、後扯鉤臆帶,再中間拴牢腹帶、固定好馬鞍,這一套馬飾就算基本備齊了。
大宛名馬高大,比它身邊的一眾馬兒高出很多。
而且它是一匹通體純黑色的馬,一雙大眼睛亮晶晶,裡面好像是兩泓深潭,就跟小和尚盯著人看的時候是一樣。
雲秋看著那匹有他兩個高的大馬,心裡多少有點兒犯悚。
與此同時,蘇馳拜過皇帝、會過同僚後,就草草結束了今日宣武樓之行。比起看皇親國戚和文臣武將們大比,他倒更擔心自己那位小兄弟。
人是他帶進宮的,也合該由他全須全尾帶出宮去。
「蘇兄?」
下城樓到瓮城處,還意外遇著了被宮人們合力抬來的林瑕。
林瑕看起來很有幾句話想和他說,但蘇馳與他見禮後擺擺手,「林大人,有事以後再說,下官今日實是有要事在身,少陪、少陪了!」
說完,也根本不給林瑕與他拱手的機會,三兩步就走出了瓮城。
林瑕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半晌後搖搖頭笑出聲,「這蘇大人,怎麼火燒屁股似的……?」
正準備吩咐抬著他的內監繼續走,林瑕一抬頭又看見一個匆匆走下城樓的十五六歲少年人。
這人身上穿著套銀灰色的勁裝,半長不短的頭髮在腦後扎了個揪兒。他的步子邁得極大,見著林瑕也是略一點頭。
匆匆一瞥後,林瑕忽然醒悟、認出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