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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府衙聽不得他們爭吵,狠狠拍了兩下驚堂木,讓衙差去暗班問問仵作有沒有結果,然後又將梁氏和那掌柜分開到兩個側間、細問方歸平生前行蹤。
梁氏的口供里,不僅交待了方歸平近日的行蹤,還透露他被正元錢莊的劉銀財少爺威脅過,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如果他還不上錢、就要賣他女兒。
相較起來,正元錢莊掌柜的口供就很少,他一直在柜上辦事,並不清楚方歸平這幾日究竟在做什麼,只知道確實有這麼一筆逾期的欠帳。
至於劉銀財有沒有威脅過方歸平,那掌柜表示自己並不清楚,不過監督的衙差告訴府衙,掌柜交待這些事的時候眼神飄忽,明顯有所隱瞞。
府衙收下口供,又找來梁氏提到的一應人等:胡屠戶、參加胡屠壽宴的幾位同席老闆,以及方歸平前幾日去過恆濟解當的馬掌柜。
胡屠戶承認邀請了方歸平和劉銀財,也確實整好將他們安排在一桌上。而同席的幾位老闆倒也沒隱瞞,都說劉銀財專門找方老闆說了一會兒話。
至於馬掌柜,他詳細講了那日方歸平來典當的事宜,說那鐵匾店招是方家銅鏡的招牌,便是方老闆敢當,他們也不敢收。
「等等?」府衙打斷馬掌柜的話,「你說你家老闆拿出一千兩的莊票給方歸平?還不要他的借據?!」
馬掌柜點點頭,「是,我家東家說了——都是街坊鄰里、鄉里鄉親的,是人都會遇著困難,而且方家在京城開了多年的鋪子,他相信方老闆為人,所以能幫的時候就幫一幫。」
說完這話,馬掌柜還意味深長地看了那正元錢莊的掌柜一眼。
因為方歸平是青天白日突然暴斃在正元錢莊裡的,所以這案子也驚動不少百姓到衙門外圍觀。
聽完馬掌柜這番話,眾人皆對恆濟解行的雲老闆交口稱讚,瞧著正元錢莊那掌柜像個冷血無情的劊子手、對他指摘不斷。
事已至此,府衙也不得不派人去請劉家二少爺。
等劉銀財過來的這段時間裡,仵作那邊也傳出消息,確認方歸平是死於中毒,毒物是砒石精粉,乃是研磨過的砒石細粉,毒性比□□強百倍。
至於正元錢莊裡,並未發現與砒石相關的物件,哪怕是一枚要用的紅信石也無——砒石又名信石,生藥鋪里會販售此物,不過要嚴令登記。
而方歸平用過的茶盞、正元錢莊裡的水壺,都沒有發現這東西,那掌柜也直言他和方歸平喝的事同一壺水,絕無下毒可能。
梁氏當然是咬住不放,說自家丈夫帶人寬和,平生從不與人結怨,唯一的債主就是他們正元錢莊。
「外子出門時都還好好的,還答應了我要給囡囡買米糕,」梁氏紅著雙眼,看向正元錢莊的掌柜,「他只是到你們莊上談事,罪不至死吧?」
那掌柜也急了,「你這婦人怎麼不聽人話?!府衙大人都說了沒有在我們莊上查到證據,你怎麼還攀咬著我們不放?!」
「沒查到不代表沒有,」梁氏的聲音冷冰冰的,「下毒之人心腸最為歹毒,藏匿一兩塊信石根本不是事。」
「你——!」
「再說了,」梁氏眯起眼,側首看著氣急敗壞的掌柜,「公堂之上,當著眾位鄉親鄰里的面兒,你們正元錢莊就是這樣欺負我們孤兒寡母麼?」
她穿著一身孝,絹花下的一綹碎發還在隨風微微動著。
「……」掌柜一時語塞,只能轉頭求府衙明斷。
於情,府衙當然是很同情方梁氏的遭遇——方家銅鏡確實是京城裡的老字號,他們家裡也有好幾面銅鏡是出自這鋪子裡。
抽調三成鐵貨這是朝廷的政令,這位方梁氏也很識大體,並未在公堂上提半句西北的事。
若每個苦主都如她這般,那斷案的難度會降低很多。
反過來看正元錢莊,雖說一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但為著這點錢就是逼得人家又是典當家產、又是四下求人的,最後在公堂上還這麼理直氣壯。
可是論理,沒有實證也不能就這樣給人定罪。
這時班頭上前稟報,「大人,劉銀財帶到。」
府衙這才想起來,此案還有一個關鍵人——正元錢莊的東家、劉家的二少爺,也是京城錢業行會的副會長。
這人在胡屠戶母親的壽宴上,對著方歸平說了許多模稜兩可的話,之後有沒有單獨對方歸平做什麼,這些都是需要細細查問的。
劉銀財進來之後,態度倒是不卑不亢,跪在自家掌柜旁邊,府衙問什麼他答什麼,沒一句怨言,也不指摘方家什麼。
「劉銀財,本府問你,正月十八日胡屠戶給其母辦生辰宴時,你是否到場?到場後列坐何處?身邊是何人?有無人證能為你證明?」
「是,我有到場,到場後身邊坐的兩位掌柜是熟藥廠的郭老闆、季家梯絲鞋店掌柜,此二人皆能成證,後來郭老闆與方老闆換了座位。」
這兩位店老闆其實府衙都已經找過來了,他對劉銀財這麼一問,也是想看看他敢不敢說實話。
「好,本府諒你也不敢欺瞞,」府衙又問,「那你與方歸平老闆說了什麼,你還記得麼?是否有人證能證明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