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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經事急,寧王當然不能久留。
他把這些情況給顧雲秋講了一道,然後揉了把兒子剛洗好、毛茸茸的發頂:
「蕭副將留下來陪你,爹的差事耽誤不得。」
說著,他又塞了一沓銀票給顧雲秋,「不夠就差人送信來,管家會派人給你送。遇事不要太與人爭,上山、涉水都當心。」
顧雲秋推了兩下,王妃給他的銀票還有厚厚一摞呢。
見他不拿,寧王卻極自然地一轉身,將手中銀票遞給蕭副將,「秋秋就交給你了。」
蕭副將雙手接過銀票,鄭重其事地單膝下跪,「末將定不辱命。」
顧雲秋:「……」
他張了張口,嘗試勸道:「阿爹,蕭叔是你的左膀右臂,不如你帶他回去吧?你不是還留了兩隊銀甲衛給我麼?」
沒想這話一出,寧王和蕭副將竟然同時搖頭——
寧王:「銀甲衛不過百人,你讓爹怎麼放心?」
蕭副將:「那些毛頭小伙子只知舞刀弄槍,哪裡能保護好人?」
顧雲秋:……?
他舔了下嘴唇,看看父王又看看蕭副將。
若不是他的手要用來扶住被子——讓錦被透風不至於捂死小和尚,又不會豁口開太大被父王發現他床上有人……
他現在真的,非常想抬起雙手捂住臉。
——聽聽,他們說的這都是什麼話?
百餘人的銀甲衛竟然保護不了他一個十四歲的小孩?
人正三品的侍衛怎麼就不會照顧人了?
顧雲秋訕笑兩下,直覺蕭副將是被父王帶偏了,又勸了兩次無果後,顧雲秋也不堅持了,只讓蕭副將留下。
「那阿爹一路平安。」
寧王笑著捏他臉頰一下,「照顧好自己。」
顧雲秋乖乖點頭昂了一聲。
直到寧王和蕭副將起身離開,他才忽然意識到:
寧王之所以選擇晚上來和他說這件事,是因為寧王知道他早晨貪睡、起不來,所以專程晚上與他告別、次日讓他睡飽。
看著走到門口關門、笑著與他揮手的寧王,顧雲秋也跟著笑起來,終於敢抬起手,輕輕揮動兩下——
寧王走後,點心重新推門進來。
「公子。」
「呼——」
顧雲秋長出一口氣,忙掀開被子。
就這麼坐著說一會兒話的工夫,他出了一頭一臉的汗,也不知道是兩個人擠在一條被子裡熱的,還是單純緊張的。
掏出隨身的巾帕擦了擦臉,今天這熱湯算是白泡了。
點心剛才收拾了衣裳出去,顧雲秋的那套自然是送到漿洗房。
但明濟師傅的衣裳褲子上都沾著血,而且那僧袍的後背一塊全都燒壞了,也沒辦法縫補。
他拿在手中一時無措,最後找了個木盆先放著。
剛才王爺和公子說話,他不方便進去伺候,就按著顧雲秋的要求去找了隨行大夫,謊稱是自己燒水時不小心燙著,討來一罐燙傷膏。
「好好好,小點心真聰明!」
顧雲秋披上外袍、翻身從床上跳下來,接過那燙傷膏就和點心一起幫李從舟處理傷口——
怕被外面的銀甲衛看出端倪,顧雲秋和點心只敢點了一盞小燈。
借著燭火微弱的光,顧雲秋發現李從舟後背上的傷並不是簡單的燒傷、燙傷。
血肉坑坑窪窪的,像被什麼東西炸到了。
顧雲秋一邊穩穩端著燭台替點心照亮——處理傷口這麼高級的事,他可做不來。
點心小時候是雜役,順哥那群惡僕還在時,他總是被打,身上大傷小傷不斷,燒傷燙傷什麼的更是家常便飯。
只是……
點心蹭了下鼻尖上的汗,明濟師傅這傷要嚴重許多。
雖然他們剛才用帕子沾著藥酒輕輕擦拭過,但湊近細看就會發現,還有很多細小的黑灰色碎屑卡在肉里。
若不挑出來,只怕要感染髮炎。
燒傷燙傷本就難好,李從舟這後背上腥紅一片,破皮的破皮、起泡的起泡,要再加上流膿……
那滋味,豈止是不好受。弄得不好,說不定還會喪命。
想到這兒,點心小聲將自己的擔憂與顧雲秋說了,外傷他倒能處理,「但明濟師傅傷得重,只怕還得弄點兒內服藥。」
這話沒錯。
但就他們眼目前的狀況卻有點難辦:
小和尚不醒,顧雲秋就沒辦法弄清楚他為何被人追殺,又是被誰炸成這樣。
叫隨行大夫進來不難,難的是叫他進來後一定會驚動蕭副將,蕭副將知情後定會稟報給寧王。
算上和報國寺的交情,以及他們同年同月同日生這份緣分,寧王知道後必然會分心插手此事。
雖不懂朝堂政事,但西北戰局要緊,這個顧雲秋是知道的。
他不想寧王分心,也不想押運給西北的糧草出問題。
思來想去,顧雲秋決心先拖一拖:
說不定明天小和尚就清醒了呢?
點心點點頭,金針淬火處理完李從舟的傷口,又用小勺挖著藥膏細細塗過一遍,才擦擦手、輕輕將被子蓋到李從舟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