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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到江南是運河線,人工開鑿的水渠沒有長河這麼湍急的水和浪。
「真暈了也不丟人,」李從舟刮刮他鼻尖,正好點心已經弄了水過來,「第一座坐船的人都這樣。」
他謝過點心,接過來銅盆穩穩放到床邊的小木凳上,然後自絞了塊帕子給雲秋擦臉。
點心眼觀鼻、鼻觀心,只給牙粉盥桶什麼的擱在一邊,就躬身退下了。
倒是遠津眼巴巴站在門口觀察,學著點心怎麼面對這般場面。
蔣駿要守著羅虎的骨灰,這一路上話都很少,在船頭立了一會兒後,就推說頭暈返回了船艙上。
倒剩下烏影和周承樂兩個,他們一個是人精會說話,一個單純就是嘴碎壞心眼,湊在一起倒聊得很好。
出江陵後他們的船是逆流而上,速度並沒有那麼快,但卻正好看兩岸夾峙的奇山異樹、水裡的險灘渦旋。
烏影瞧得是興致盎然,旁邊周承樂還逐一介紹,「過了前面的這一座山,就是出江陵府入峽州。」
峽州在三峽之口,治郡在夷陵府。
「不知烏影兄弟有沒讀過我們漢人的《水經》,裡面就有專門講到峽州之句,此處山巒聳峙、奇峰譎岩夾兩岸,很值得一看呢。」
三峽,烏影當然知道。
但他聳肩笑,「周老闆沒去過蠻國,像是這樣以奇險著稱的景致,欽敦江、怒江、高黎山上可多得很。」
被當面駁了面子,周承樂卻一點兒不惱,他還是樂呵呵的,「也是,蠻國境內的奇景可不少。」
他們這正說著,中艙的門就從里推開了,李從舟牽著雲秋慢慢走出來。
雲秋剛睡醒,臉上還有一塊被枕頭壓出來的紅印子,他給周承樂拱了拱手,還沒轉到烏影這邊,烏影就變戲法般弄出個紅果子遞給他——
「酸甜口的,要是暈船就吃這個。」
烏影說著,還挑釁地沖李從舟丟了個眼神,李從舟撇撇嘴,抱住雲秋後退一步,「我們不吃野果子。」
雲秋:「……」
周承樂在後面看著,最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了一會兒,揉揉肚子站起身來——外面人都在傳,說真正的寧王世子不苟言笑,是個冷麵嚴肅
楠諷
之人。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周承樂拭過眼角、輕咳兩聲正色道:「世子放心,不是野果,這是船上備的沙果。」
雲秋這會兒也清醒過來了,他回頭看看黑著一張臉的小和尚,想了想,沒接烏影遞過來那枚紅果果。
「除了沙果還有什麼?點心你去都拿了來,我們一起嘗嘗。」
點心笑著領命去了,雲秋則勾李從舟手指,牽起他的手笑盈盈搖晃兩下。
不僅是果子,船上還準備了許多糖酥瓜子糕點。點心帶著遠津弄過來幾把凳子,眾人也就在船頭坐下。
兩岸青山連綿,江中青浪濤濤。
這裡的景致和江南的又完全不同:走出了江南山水的那種婉約,逐漸有險奇雄偉之感。
雲秋先吃了個酸酸甜甜的沙果開了胃,現在正用雙手抓著一塊現蒸的紫米八珍糕在小口小口啃。
周承樂捧著茶碗,給他們說遍附近的山水景色,還開玩笑道:
「要不是家父這一攤生意,我倒想做個遊歷名山大川,轉心寫水經、山經的富貴閒人。」
這話就是自謙,周山家裡三個兒子,誰不知道這位二公子是最成器的,也頗有老爺子年輕時候的風範。
「周老闆在各地行商,不也正好可以便覽各地美景麼?您這是能者多勞、能者多勞。」
周承樂笑了笑,客氣了兩句後,指著前面的一處窄口面色微沉,「不過這些年長河上也不太平,沿河總有水寨和水匪,我們還是要當心些。」
「那一處黑沙盪多暗礁,又是淺灘,船隻通行到那裡都會為了安全放慢速度,所以也常有盜匪出沒。」
李從舟挑眉看了看,長河上的水匪確實很難應付,船上這麼多人,會水的只怕也不多。
念及此,李從舟拍拍雲秋肩膀,「外面風大,我們還是回艙里吧。」
雲秋手裡的糕還沒吃完,嘴角邊也沾著一點碎屑,他抬頭昂了一聲,下意識不怎麼想走。
李從舟俯身彎腰,在他唇畔親了一口,順勢舔去了那一點碎屑,「聽話,乖——」
雲秋啊哦一聲,耳根紅紅。
烏影在旁邊響亮地吹了聲口哨,乾脆站起來拉周承樂,「走走走,周老闆,我看是有人嫌我們在這礙眼。」
周承樂哈哈笑,點頭,「好說好說,烏影兄弟你來,我帶你看我最近淘弄到的好東西。」
李從舟由得他們鬧,目光始終看著雲秋。
雲秋只能頂住壓力,三兩下給那半塊糕塞進嘴裡,然後拍拍手鼓著腮幫站起來,含含糊糊道:
「肘叭……」
反正烏影他們都走了,李從舟倒是不急了,他好笑起戳了下雲秋鼓起來的腮幫,然後端起茶碗讓雲秋吃完。
結果眾人正在甲板上鬧著,一直在平穩運行的船隻卻突然發出了咚地一聲,緊接著船就驟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