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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離開京城後,過的是躬耕生活,兒子從小錦衣玉食被人伺候慣了,便是不懂父母苦心,只一念催著我回京。」
「妻子故去後,我確實傷心瘋迷過一段時間,也疏漏了孩子的教養,但卻從未教過他要誆騙偷盜,甚至賣掉了他娘的遺物簪子……」
說到傷心處,老爺子紅了眼眶,卻從未像余氏那樣大哭大鬧,只是顫著聲線娓娓道來。
府衙聽得動容,堂上堂下的百姓有些眼皮子淺的,已經偷偷別過頭去抹淚。
直到如今,陸商戴著鐐銬,他也並未對陸如隱說出什麼惡語,只怪當年他和妻子未能給孩子教好,後來也沒能及時矯正他的行為。
公堂也不是菜場,憑誰聲音大音量高就能占理。
陸商說完後,府衙擰眉瞪了余氏一眼,又轉過來細問桃花關上三人相見的場景——
陸商當時正在教課,陸如隱帶著余氏到達桃花關後,看見善濟堂的大門開著便直接往裡面闖。
幾個針科的學生看見他,上前才客客氣氣問了句「請問閣下找誰」,就被陸如隱狠狠推倒在地,張口就嚷嚷:「找我老子!」
見他態度這樣蠻橫,學生們也慌了,便是紛紛去稟沈先生和陸商。沈先生先到,看見陸如隱後從他眉目五官中猜出個八九分。
沈敬從的是政務部大掌事職,也便是下面鋪子掌柜一樣的身份,最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笑著迎上去,一點兒不在乎陸如隱的跋扈。
只想著給人帶到小廳里坐了,然後再想辦法給這鬧事的弄走。
本來陸如隱都被沈敬趕著話誆到了小廳附近,結果他眼尖、抬頭就看見了正在教課的陸商,便是當即就闖了進去。
陸商看見兒子還沒開口,陸如隱就吊兒郎當地環顧起他們的教室,說了些著三不著兩的話,給陸商氣得當即就拽著他出去。
三人走到桃花林旁的八角亭內,陸如隱開口就要五百兩銀子,還說只要陸商給了,他從此往後都不再來招惹他。
「大老爺您可以去查,我兒子他在外面欠了很多賭債,這五百兩莫說我沒有,我便是有,拿得出來給了他、他下回就會信守承諾麼?」
陸商苦笑一聲搖搖頭,說都是陸如隱先開口說不三不四的話,說他當年見死不救害死了葉氏,出言忤逆狂悖,「所以我才一時激怒,動手推了他。」
余氏對這事的敘述大差不差,但她說話明顯沒有陸商有條理,想到什麼說什麼,偶爾還假哭兩下,弄得府衙不厭其煩。
之後,就是兩家的訟師各自顯能:
余家訟師請來鄉上三老,證明余氏所言不虛,「這位陸少爺確實是十七歲來我們鄉上,自訴無父無母是個孤兒,懂點微末醫術,因而被招贅。」
雲秋他們這邊請出馬掌柜和小鍾,應對陸如隱之偷雞摸狗、不贍養老人,「若非陸如隱盜竊老人衣服典當,老人家也不會大冬天身上還穿單衣!」
余家訟師指明陸商賺了大錢後為富不仁,開設醫館學堂後就不理親子。
沈敬奉上了帳簿,告訴公堂上下眾人,「善濟堂收到的學費多用在教具和藥材的購買,除卻發給各掌柜夥計的薪水,並無過十兩的盈餘。」
「而且善濟堂在桃花關,多是保山護林、教書育人,根本不是對方口中『掙錢』的『營生買賣』,至於醫館——」
沈敬看了看府衙又看看外面圍觀的百姓,「善濟堂藥局替人煎藥、許人賒帳,坐堂的大夫們真正做到了不論貴賤貧富、長幼妍蚩。」
「這些,大人都可以去查、去問。」
府衙坐在堂案後,聞言點點頭,捋了一把鬍子,善濟堂的仁義名,這個他倒是早有聽說。
反是那余家的訟師十分不信,「開醫館怎麼可能不掙錢?!請個大夫看診,出診費就要三十文,便是只診脈下論,都要這個錢!」
「你們拿出學堂的帳本算什麼?有本事給善濟堂的帳冊拿來看!」
沈敬不怕他,自是笑著轉向府衙,他這兒要是表現得太大方,難保又要被對方攀誣說早有準備、有做假帳之嫌。
於是沈敬看向府衙,詢問道:「大人?」
府衙想了想,「既然訟師有問,便請人去傳善濟堂的帳房。」
不一會兒,陳勤和薛洋就帶著幾匣子帳簿由官差引進來。
那余家訟師趾高氣昂看著他們,認定了帳簿上定然能查出來什麼。沒想府衙旁邊的師爺接過來看後,反而驚呼一聲:
「……怎麼你們帳上倒還虧著二百多兩銀子?」
「百姓請病,各家都有自己的難處,所以我們藥房是能免則免、能賒就賒,很多時候帳上都是虧著銀子的。」陳勤不卑不亢地解釋。
余家訟師呼了一聲不可能,申請要看帳。
他得到府衙允准接過去細細看了幾頁,竟是越看越心驚,最後臉色都白了,訟師憋了半天,最後僅憋出一句:
「……還有你們這樣的?做生意……不圖賺錢的?」
陳勤聽了,只嫌惡地看他一眼,重新接回自己的帳簿、收回匣子裡。
倒是薛洋似笑非笑看了那訟師和余氏一眼,算是解釋給府衙和堂下的百姓聽:「陸先生開設善濟堂,是為了傳醫道、救萬民,不為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