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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實際上他的年紀比顧雲秋他們大上幾歲,按理來說,應當能背得動李從舟。
如此,等顧雲秋換好衣裳出來,點心就請他幫忙,俯身彎腰下去將李從舟背起來、再由顧雲秋從旁相護。
兩人一前一後走,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的湯泉中緩緩浮起一團粉紅色的花綢,花綢之下,還有一塊四方巾帕。
水波紋蕩漾,忽有一人從桃林中飛出。
他身形靈活、指尖點水,輕而易舉將那花綢和帕子都抄到手中。
烏影用指間挑著那濕漉漉的帕子,端詳片刻後,笑著擰乾收好。
還說不是相好的?
掉了人家一封信像丟了魂似的,還偷偷藏人家的香帕子。
他遠遠看了眼顧雲秋三人離開的方向,哼起不知名的小調,很快消失在桃林深處——
南倉別院的總管給顧雲秋安排的房間在西苑堂屋。
這是一間面闊五間、青瓦白牆的大房子,裡面的裝潢布置一點不比寧心堂差:窗戶皆是六棱交椀的菱花窗,上貼防蚊的金色密紗。
供顧雲秋睡的那張架子床也是花梨格的,堂中的圓桌上鑲嵌了墨玉,玉質里的棉絮天然形了孤山和西湖的大致輪廓,十分罕有。
至於盥洗架上的銅鏡,東側的書案、花架,琴台、香案,都是用料上乘、造型古樸典雅的蘇式家造。
堂屋距湯泉不過數百步,平時走一個來回都用不上一炷香時間。
現在多抗了個李從舟,顧雲秋只覺這段路有一萬年那麼久。
好容易將人弄回房,拆掉他身上亂七八糟的濕衣服,借著屋內燭火,顧雲秋才看清楚李從舟後背上的傷有多嚴重——
燒焦的僧袍黏在後背上,脫落的皮膚翻卷、露出裡面鮮紅色的肉,血水膿水混合著湯泉水汩汩流下,沒一會兒就打濕了床單。
顧雲秋縮了下脖子,讓點心去弄盆熱水,再找跟著他們那個大夫拿點治燒傷的藥。
結果點心剛走到門口,他倆都聽見由遠及近一陣腳步。
「秋秋睡了嗎?」是寧王的聲音。
顧雲秋嘶了一聲,一下跑回床邊拉高被子蓋住李從舟。
轉頭一看,又覺得床上拱起這麼一團真實欲蓋彌彰。
他扯了扯被子,環顧屋子一圈後,也實在沒什麼適合藏人之處。
「咚咚咚——」
門外的寧王等了半晌不見兒子回應,便敲敲門、又喚了一聲:
「秋秋?」
事已至此,顧雲秋咬牙橫心:三兩下扯掉自己身上外袍、拆掉頭上簪子,掀開被子、滋溜一聲鑽到床上。
他把赤條精光趴著的李從舟往裡推了推,拉高被子擋住人後,自己靠在外側枕頭上應聲——
「秋秋睡著了!」
聽見這個,門外的寧王噗嗤一樂,「睡著了還能說話呀?」
「哈啊——」顧雲秋逼著自己打出個呵欠,悶悶用被子捂了臉,「反正就是睡著啦,阿爹有什麼事明天再講嘛。」
站在屋門外的寧王好笑地搖搖頭,和跟在身後的蕭副將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嘆氣開口:
「明日父王就走了。」
啊?
顧雲秋一下掀開被子:這、這麼快?
他們到江南也不過兩三天時間,父王這就要啟程回京去了?
顧雲秋急急掀開被子,看見李從舟後背上慘烈的傷口後,猶豫片刻又將被子虛虛改回去,自己挪了挪、儘量貼著李從舟。
——這樣,從外面看起來,床上就好像只有他一個人。
再放下一半紗帳,顧雲秋滿意地拍拍手,示意點心去開門。
在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時,顧雲秋揉揉眼睛,裝出一副剛睡醒的模樣,「阿爹怎麼這麼快就要走啊——?」
寧王走進來,見兒子真已經躺床上了,只能自己搬來一把圓凳,想坐在床旁邊。
結果才彎下腰去,就看見地上堆著顧雲秋剛才慌亂中脫下的衣衫。
顧雲秋:「……」
寧王皺皺眉,轉頭看點心。
點心被那凌厲的目光一掃,撲過來立刻撿起那堆衣衫收在懷裡。
在寧王開口前,顧雲秋先糯糯發聲,「阿爹你別訓點心,是我讓他們去泡了熱湯再回來的,不信你問蕭叔嗷。」
這事蕭副將給寧王稟報過,他是知情的。
再看抱著衣衫喏喏說是自己疏忽的小廝,寧王想到這貼身小廝是兒子主動管他們要的,平日伺候得也妥帖,便將話咽回肚裡,改成一句:
「下不為例。」
「好啦好啦!」顧雲秋動了動,在保證不暴露李從舟的情況下,雙手抱住寧王手臂,「阿爹快說說怎麼就要走了?」
他這般說著,還偷空給點心拋了個眼神。
點心會意,在寧王的注意力被顧雲秋吸引時,一彎腰把角落裡李從舟的衣服褲子也給收了出去。
寧王來南倉是運糧,等倉管清點出來足數,自然就要加急回京。
這批糧草運送回京城後,會下撥給各地的轉運使,由他們走水陸兩路運往黑水關、支援前線的軍士。
這是和前線有關的差事,帶顧雲秋下江南已是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