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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勇眨眨眼睛,忽然破涕為笑,他攔住榮伯急道:
「您誤會了!妹妹的身契我已從班主手中贖回了,不用您和東家費心,我給您磕頭講這個,是因為……」
他撓撓頭,尷尬道,「是因為怕您嫌我帶著個姑娘,東家安排起來住宿不方便……不是要詐您替我去贖買。」
張勇帶著印泥,也是因為他這幾日都在辦身契的事,塗個方便就乾脆帶在身上了。
榮伯知道自己誤會,卻忍不住要吃驚,「你……給贖了?!」
戲班名角兒、台柱的身價可不低,榮伯雖不聽戲,卻也聽街坊鄰里議論過:少的在幾百兩,多的可能幾千兩都拿不下來。
榮伯看著張勇,眼神里寫滿震撼。
旁邊的小鐘點點頭,看向張勇的眼睛裡,就只有四個大字:你好有錢!
張勇被他們盯得臉熱,「那是我從業以來的全部身家了,所以才著急要找個包吃包住的地方……」
聽到這,榮伯對張勇那點反感又煙消雲散了:
這年輕人有擔當、能護持幼妹,而且恭敬知禮、拾金不昧,人品各項上都端正,是個可用的人。
榮伯想了想,給張勇一顆定心丸,「我們莊上也有一位娘子住著,東家不忌諱這個,房間上可以安排你們兄妹同住,等你妹妹再大些、可單獨分一間單住也成。」
張勇聽了,自是感激不已。
倒是小鍾想了想,站起身詢問,「那……張大哥,你那妹子認字……咳我是說,想見個工嗎?」
他本來想問認不認字,後來又想著人家是戲班的台柱子,可能多少是能識文斷字的,就改口成了見工。
解當行的人手不足,小姑娘十三歲是小了些,但也可以幫忙做些灑掃、整理的工作,而且女孩子多半心細,識字的話做庫房錄入也好。
張勇驚訝異常,萬沒想到還能遇上這樣好的東家。
他高興壞了,連連說了好幾個「會會會,昭兒認識字,她還會背好多詩呢,我、我這就去找她來!」
榮伯想了想,叫住張勇,「張先生等等,不如我請兩個人跟著你回去,你們收拾了行李直接搬到我們撞上住,遲則生變,也防備你們班主反悔。」
張勇想想也是,謝過榮伯後帶了兩個人過去。
沒想走出一段後,張勇又返回來,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忍了又忍還是告訴小鍾,「您那隻玉鐲可能是假的,若還能退,便退了吧?」
小鍾和榮伯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問道:「張大哥你還懂這個?」
張勇搖搖頭,憨憨一笑道:「我其實也不懂,只是走南闖北見得多了,看過好幾回這種塗染的技藝。」
小鍾哦了一聲,沒再開口說話。
等張勇他們幾個走遠後,榮伯笑笑,「那這張兄弟,倒很適合來解當行。」
小鐘點點頭表示認可。
不多一會兒,張勇就收拾好東西帶過來,他們還在路上遇著了派發完彩單的小邱。
小邱那樣的伶俐人,幾句話功夫就給張勇兄妹的背景套個精光:
不僅知道了他們是鄂州人,還知道了他們家原本就住在鄂州城裡、爹娘是販絲賣布的小生意人。
後來張父走絲時商船傾覆,雖會鳧水、但貨物盡失,他一時想不開就尋了短見,而張母也被要帳的人活活逼死。
那時候張勇虛歲七歲、昭兒才剛滿歲,兩個小孩在親戚家輾轉了半年多,就被舅母賣給了棠梨班的班主。
張勇每日是又要學藝、又要照顧妹妹,所謂挨最毒的打、吃最少的飯,還要做最多的活兒。
好在後來昭兒被萍娘看中,他們兄妹才漸漸混出點模樣。
只可惜萍娘薄命……
說到這裡,張勇又謝了一回,「若非今日遇著各位老爺,我們兄妹還不知要怎麼辦呢!」
小邱會來事兒,掏錢雇了輛小板車,給昭兒和行李都推上去。
他本來還想請榮伯也上去坐,被榮伯笑著斥了一把,「去去去,我還沒老到那份兒上呢!」
「張大哥也別跟我們客氣了,」小邱自來熟地拍拍張勇肩膀,「我們鋪子裡沒那麼大的規矩,您只管尊著東家、榮伯和朱先生,叫我小邱就好。」
張勇笑了笑,應了。
張昭兒這姑娘生著一張鵝蛋臉,柳葉彎眉、上挑的飛鳳桃花眼,她懷裡抱著一個小包袱,聽著哥哥和這些人說話,沒多久也漸漸融了進來。
她也是個機靈懂禮會看人臉色的,到豐樂橋時,已脆生生喊了小邱哥哥,說了好幾句俏皮話逗得小鍾臉紅、榮伯樂得直捋鬍子。
如此幾日後,雲秋便知道了他解當行上的夥計招了一對兄妹。
聽得榮伯稟報後,他也專門吩咐了工匠,將其中兩間房子改了改,做成套間的模樣,中間牆壁上開一扇門、門內側加把鎖,鑰匙就給張昭兒。
外間就分給張勇,這樣小姑娘住在他們鋪上也多一重保障。
如此一個月後,到十月上。
恆濟解當的牌匾和楹聯都做好了送過來,忙碌了半個月的雲秋,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聽說——凌以梁的右腿徹底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