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
「什麼案子?」
「叫審絲案,」寧王賣了個關子,「是兩個老太太爭奪一匹冰綃,又沒有其他人證物證。」
冰綃是一種薄而無暇的絲綢,出自閩州沿海一帶。
一匹織價少說百兩,是比湖絲還要珍貴稀少的上等綢緞。
「沒人證物證怎麼判?」王妃奇了。
寧王露出一副「你聽我繼續說」的表情:
「那日,韓大人的這位下屬正坐在公堂上,忽然有兩個老太太拿著一匹冰綃進來,都說那布是她的,雙方各執一詞又無人證,根本無法評斷。」
「然後呢?」
「然後啊——這位下屬將那匹冰綃拿到堂上細看後,就分別問了兩位老太太是做什麼的。」
「第一個老太太說,她是個小商販,平日就沿街叫賣飴糖。第二個老太太說她沒什么正經活計,只跟著做鐵匠的兒子一家生活。」
「這和案子有關嗎?還是,只是例行詢問?」
寧王笑:「自然是有關係的。」
那下屬聽完兩個老太太的陳述,心中已然有數,但他還是裝出一副為難的模樣,對兩位老人道:
「眼下你們各執一詞,本府也不能評斷,沒有別的人證,也只能先問問當事的這匹冰綃。」
兩個老太太傻眼了——
一匹冰綃怎麼問?
王妃和顧雲秋心中也有這個疑問,都好奇地看向寧王。
「下屬指著那匹冰綃,問它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兩個老太太誰說了真話,它到底是誰的布。」
自然了,冰綃不可能開口說話。
於是,那下屬連拍三聲驚堂木,指著冰綃破口大罵,說它藐視公堂、無視府衙,當即要人將之捆到柱上拷打。
「拷打……一匹布?」王妃忍不住笑。
寧王點點頭,也彎下眼睛:「所以說是一樁趣事。」
「那,最後審出點什麼沒有?」顧雲秋追問。
寧王哈哈一樂,揉兒子腦袋一把:「自然是審出來了。」
那匹冰綃被綁到柱上後,官員吩咐衙差們用板子重重打上去。
不多一會兒,就從中掉出來一層細細的粉末。
著人一試,那粉末嘗起來竟是甜的。
這樣一來,結果自然清楚:
冰綃就是那個賣飴糖的老太太的。
後來經過下屬審問,鐵匠家的老太太承認,是她見到冰綃光滑潔白,一時生了歹念,才想著要冒領的。
寧王講這故事,是為了逗老婆開心。
顧雲秋聽著,卻從中得到了解決陳家村盜案的啟示。
——吳村長有恃無恐,不過是見賊贓無法被落實。
若能想辦法在那些黃芽菜、蕪菁上也做出個這種「糖粉」一樣的物證,等他們把菜搬走,就能捉賊拿贓。
這般想著,顧雲秋轉轉眼珠,目光落到一旁的《御詩札》上。
前世,淳嬪好像也有這麼一出。
她是好心,念著故去的先皇后和皇帝,卻忽略了宮中還活著的人,以至這本《御詩札》才被刊印給萬民,就鬧出不少風波。
——百姓都在傳,說是皇帝不滿貴妃協理六宮。
朝堂上的黨爭政爭,顧雲秋鬧不明白。
但他看著《御詩札》,心中漸漸轉出個懲治吳村長一家的方案——
他向父王討要了這本小冊子,次日,又帶點心去和寧坊。
除了要買對付吳家村長一家的東西外,顧雲秋還想給陳槿再買些書、給婆婆他們扯幾匹布做過冬的衣裳。
正逛著,顧雲秋忽然在人群中看見個鋥亮的腦門。
仔細一看發現,竟是圓淨禪師。
所以——
小和尚回來了?!
他們可是有一年半多未見了!
顧雲秋眼睛亮起來,撥開人群湊過去。
圓淨正帶著一群寺里的和尚布施,遠遠看見顧雲秋,他將手中托著的缽遞與弟子,合掌一禮:「世子。」
「圓淨師傅,」顧雲秋也躬身還禮,「大師你們已經從西北回來了?」
圓淨笑著點點頭。
顧雲秋立刻踮起腳尖,往他身後看。
圓淨忍不住笑,「世子別找了,明濟沒回來。」
「啊?」
顧雲秋瞪圓眼睛:沒、沒回來?
——別是出事了吧。
圓淨禪師趕緊解釋,興善寺那場法會在八月初就結束了。
只是那位前來報國寺訪圓空大師的天竺法師聽聞——西北佛會上邀請到了藏區的喇嘛,便興致高昂地請圓空大師也帶他去。
「有了這重緣故,明義、明濟他們幾個就暫留在西北了。」
原來如此。
原來小和尚還沒回來哦。
顧雲秋亮晶晶的眼眸一下暗淡。
圓淨禪師見他這樣,心生惻隱,忍不住笑著補充道:「他們都住在興善寺內,世子可往鳳翔府西平驛寫信,只用三五日時間就能送到。」
……寫信?
對哦!
顧雲秋又精神起來:不止是信,他還可以帶些東西呢。
就像——舅舅每回派人往王府送東西那樣。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