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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皇宮、朝堂,這些原本就污濁一團的地方,合該是他這樣滿身殺戮的人的歸處。
何況,還有襄平侯。
以顧雲秋的心智籌謀,對上方錦弦就是個死,根本無有生機。
倒不如他回去接下寧王世子這位置,利用能利用的一切權勢,早些將那瘋子弄死,還這天下一片安寧。
到時候海清河晏、天下太平,百姓和樂富足,對小傢伙的商道也大有幫助。
想明白這些後,李從舟緩緩收回了手指,將染在指尖那一點點水漬慢慢握緊在掌心,然後嘴角微揚、閉上了眼睛。
只盼——
明天會有個好天氣。
然而次日,顧雲秋和李從舟的賞月之約,還是沒能成行。
這回,從中作梗的不是天公,也並非什麼身世的隱秘。
而是——
顧雲秋攏袖,踮腳著急地在田莊門口張望,「點心,蔣叔請個大夫怎麼這麼慢啊?」
「您別急,」點心陪在一旁,「雨後道路泥濘,是會比平日慢些。」
這時,堂屋內又傳來兩聲乾嘔,然後就是陳婆婆大力拍擊人後背的聲音,之後,就是李從舟嘶啞的嗆咳聲。
顧雲秋發愁地看了眼堂屋,「婆婆的土藥也不知起作用沒有,小和尚怎麼還在吐啊……」
點心搖搖頭,他也沒主意。
應該說,整個田莊上的人都沒料到——
長年茹素的李從舟,昨日驟然被大夥塞了那麼多肉,竟然睡到半夜就上吐下瀉折騰不休,黎明時分甚至脫水昏迷、渾身燒個滾燙。
嚇得顧雲秋連連喊醒點心、蔣駿等人,讓他們去請大夫。
好在田莊上有馬,蔣駿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也熟悉路,三刻後就馱著一位老村醫趕到,診脈、開方、抓藥。
「少爺放心,不是什麼大症候。」
村醫解釋了一通,大概是李從舟的臟腑十五載來從沒用過葷腥,昨日一次就填塞入那麼多、一時無法適應所致。
「用些和緩的藥就好,還俗吃肉也得慢慢來……」村醫想了想,也好心補充道,「酒色亦然。」
顧雲秋:「……」
他耳根微微熱了熱:
酒就罷了,色……色什麼啊。
怎麼村醫都這、這麼直白的嗎?
由點心去鎮上的鋪子抓藥,並吩咐蔣駿給村醫送回去,等陳婆婆幫忙收拾好正堂里的穢物,顧雲秋便謝過她進去。
見李從舟面色蠟黃地靠坐在床上,顧雲秋偏偏頭,想起了之前在正陽橋邊撿著渾身是血的小和尚,他也是虛弱了好久。
被他熾熱的目光盯著,李從舟回頭,拋給他一個疑惑眼神。
而顧雲秋卻抱手托腮,愁眉沉吟道:
「小和尚你,是不是,不太行啊——?」
第048章
與此同時, 京城。
寧王府里徹底亂了套:
先後兩個孩子都失蹤,銀甲衛翻遍了京城的每個角落,甚至到報國寺守株待兔, 最後卻都只得著一些隻言片語,根本做不得線索。
寧王熬了兩個日夜雙目赤紅, 王妃的病也是反反覆覆,府內上下一片愁雲慘澹,偏是那大宗正院的僉事還要帶著玉碟前來——
「王爺,您看給孩子記個什麼名字?」
僉事嚴謹, 李從舟未經冊封, 現在還叫不得世子。
寧王強打精神, 請他幫忙去回宗正院的院士, 「此事還未議定, 等完全定下來了, 本王自會遣人給你們遞消息。」
姓名字號人生大事, 僉事念是如此,便恭敬拜別。
只留寧王夫妻兩個對坐無言, 半晌後,王妃才找回自己聲音, 「您說——我算不算失敗的母親?」
寧王握住她手苦笑一聲,「是為夫失敗。」
「爺、夫人。」大管事的從外門跨進觀月堂。
「可是有秋秋他們的消息了?!」
大管事搖搖頭,「是報國寺, 圓空大師遣了個僧人來。」
寧王這才知道, 蕭副將帶著銀甲衛找遍京城各處實在沒轍後,乾脆遠遠守在了報國寺外。
因為八月十四日看守山門的僧人說, 他們曾聽著一句,那兩位主子要在八月十六日到後山登高賞月。
銀甲衛不比尋常侍衛, 身披銀鎧、軍容整肅,即便是遠遠靜息在山中,也引得來往香客好奇得頻頻駐足。
圓空大師甚少理會俗務,但事涉明濟,他還是召來大弟子明義,耳語幾句,吩咐他下山往寧王府走一趟。
得了寧王首肯,大管事便請門房將人領進來。
「大師。」王妃病臥,還是強撐著起來作了一揖。
「阿彌陀佛,娘娘病容憔悴,還需保全身體,」明義躬身、雙手奉上一卷經,「師父說,緣生緣滅、順其自然,執念太甚,反而傷身。」
「這卷經書是師父他老人家手抄,您翻著看看,興許心能寧靜些。心緒安穩了,身子才能養好。」
王妃淚眼盈盈,啞聲雙手接過,「替我……謝過大師。」
明義再躬身,見這夫妻二人滿臉憂霧愁雲,又笑著再拜道:
「他們也有自己的塵緣要盡,二位不必如此憂心。勞心勞神、大動干戈,難免招惹是非,倒不如清心凝神、靜待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