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公田所掌京畿諸縣荒田,官牙內則有京城內外所有租售房宅的消息,部分買雇奴僕的身契也可在這裡看。
順哥不在,幾個護衛沒他那般能說會道,見顧雲秋拐進昌盛巷也沒多想——
近日巷中新開了一家布坊,老闆是漳州人,販售的布料色澤鮮艷,大人小孩的成衣也不少,還有給小孩兒玩的布偶。
他們都以為顧雲秋是要去逛布坊,其實顧雲秋是想看官牙和公田所門口的告文牌,想瞅瞅有沒合適的人雇,或者合適的田宅買。
社日熱鬧,百姓都聚到市場上,昌盛巷這邊反而靜悄悄的沒什麼人。
顧雲秋走走停停,像在看巷口的水車,又仿佛被牆上舔爪子的狸奴吸引,做足八歲小孩情態的同時,一一掃過告文牌上信息。
他看得正起勁,身後卻忽然嗖嗖跑過去兩人。
他們一前一後速度飛快,若非護衛在旁拉了下,顧雲秋都要被他們帶倒。
兩人才跑過去,巷中布坊又跑出來一個氣喘吁吁的老大爺,他衣衫凌亂、臉色難看,沖顧雲秋幾個大喊:「快捉賊!攔住他們——」
賊?
顧雲秋回頭一看,明白了,當即使眼色要護衛們跟上幫忙。
寧王府的護衛百中無一,三兩步跟上去,沒費多少勁兒就將那兩人堵在巷口的大榆樹下。
兩人皆著黑衣,一個勁裝一個短打。
他們扭打在一起,互相揪著脖領子,剩下的手在扯一個布包袱。
顧雲秋站在告文牌旁,這麼一會兒工夫,附近倒來了不少聞聲而至的熱心人,他們手中抄著傢伙,把巷口堵了個嚴實。
見這陣仗,其中面白無須的一個突然大叫起來,指著另一個滿面胡茬的嚷嚷,「你這人好手好腳!怎好意思搶老人家的東西!」
被他指責的那個一愣,張了張口,半天才憋出一句,「別賊喊捉賊!」
護衛們圍在旁邊也不好去拉架,只能分派一人先撿了地上包袱來稟顧雲秋。
原來那老大爺是上親家做客,出來就帶了一個包袱,包袱中是給親家的禮和一些給女兒的私房錢,所以看起來沉甸甸的。
他想著京城是天子腳下,便也沒十分防人,逛到昌盛巷附近,聽聞新開布坊內有精緻布偶,便想過去再買些送給孫兒。
沒想,才看了兩匹布,就叫一個黑衣人從後躥出來搶了包袱。
老大爺被嚇得當場大喊捉賊,有名義士就撥開人群跟了上去。
巧的是,這名義士穿的也是黑衣。
短打和勁裝差別本就不大:腰間束帶一紮、腳上綁腿一捆,猛然一看還真分不大清。
且這老大爺眼藏損傷,看人看物都蒙一重紗,能瞧顏色輪廓,卻不能精細辨人。
圍觀的百姓也議論紛紛:
有支持那白面小生的,說他乾乾淨淨、聲音洪亮,這般自信定是捉賊的義士;有支持那蓄鬚漢子的,說賊人狡猾、專逞口舌之能,倒是他一身短打,看起來像個仁俠之士。
事情鬧起來,很快驚動了在附近的防隅巡警的巡檢使。
他帶著幾個兵丁過來,見那兩人各執一詞,也不能定奪。
捉賊拿髒,還要講證據。
物證倒在,但人證……
作為失主的老大爺有眼疾,布坊老闆、夥計和客人們都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沒太注意。被巡檢使請過來指認,兩輪下來說誰的都有,還有幾個每次都指了不同的人。
巡檢使無奈,只能暫將兩人收押,讓衙門去斷。
顧雲秋看到這兒,忍不住笑了一聲。
巡檢使這才注意到告文牌下有個鵝黃綢衫的小公子,他認得顧雲秋,即便對方年紀小,還是上前見禮,「世子何故發笑?」
顧雲秋還了一禮,「我這兒倒有個法子,不知大人願不願一試?」
巡檢使想了想,問是什麼法子。
顧雲秋揚手一指城牆下被封閉的北水門,門上正中的鐵柵欄頂部掛有枚銅鈴:
「反正昌盛巷是死路,巷口又有大家把守,倒不如由您發令,讓他們從這兒跑到水門那兒、碰響銅鈴再回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兩個黑衣人,「先回來的一個,定然不是賊。」
巡檢使一愣,一沉吟後、即刻恍然。
倒是那白面無須的年輕人還沒想透,聽完只嗤笑一聲,「這算什麼法子。」
「如此,下官明白了,」巡檢使點點頭,「就按世子的法子來。」
他命人找來炭筆,親自往地上畫了道黑線,問過兩個黑衣人都說知道規矩後,便請寧王府的護衛們讓開道兒。
只他還未發令,那白面小生就突然躥了出去,剩下那個愣了愣,而後也咬牙追上去。
剛開始他們還能齊頭並進,但小半段後,滿面胡茬這個就輕鬆超過了前面搶跑的年輕人,他跑到城牆下,凌空兩個踢縱就摸響銅鈴。
等他反身折回,那白面小生才氣喘吁吁跑到水門前。
不等他去找銅鈴,巡檢使就帶兵將他拿下。
「誒誒誒?!」他急了,「這什麼道理?!」
巡檢使不理會,只叫人拿繩子。
旁邊看熱鬧的百姓也有不懂的,紛紛追問緣由。
那布坊老闆是個明白人,他笑了笑,好心向眾人解釋道:「賊人偷了東西在逃,失主發現後大喊請來義士去追,這中間必然有個時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