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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書生的仇,他一定會報。
這麼收了一會兒琴,雲秋也緩過勁來,他跟著從茶台上跳下來,趴到李從舟身後,眼巴巴望著:
「……真不能給我麼?」
李從舟倒不是要占著人家娘的遺物,只是這柄琴承載了太多,他笑了笑,回頭啄吻到雲秋眉梢:
「我想著到時候做聘禮。」
雲秋抬手摸摸被親吻到的地方,嘴角上揚,偷偷樂——啊,原來是聘禮。
兩人鬧過一陣,這會兒又聽了琴,江天上的雲霧終於完全散了,露出來被兩岸高山夾峙的一際湛藍天穹。
圓月懸於中天,疏星懶掛四野,江中水聲潺潺,還能聽見遠處高山中的夜鴞長呼——
李從舟攬了雲秋坐到那茶案、琴台外的涼棚躺椅上,兩人合蓋一條雪貂絨毯,靠枕著軟墊觀天上月。
「蜀中的月亮也不一樣,好像很遠。」雲秋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單手圈成個圈、想套住那圓圓的小月亮。
李從舟怕他著涼,給他的手拉下來、重新塞到手爐里,江心風大,他們坐在這兒也是靠了點心準備好的熏籠和炭盆。
雲秋真是想到什麼說什麼,忽然突發奇想,「你說船上能不能做暖閣、燒地龍?」
李從舟:「……船都是木頭的,小祖宗。」
雲秋撇撇嘴嘆,有點感慨,「雖然這麼說感覺不太好,但……還好爹娘帶著我離開了蜀中。」
江心的風這樣大,他畏寒怕冷,可受不住。
李從舟笑笑沒說話,當年若李書生和月娘能順利成親出府,他們大抵會教雲秋鳧水、講蜀地方言,彈月琴、做儺戲,然後還很能吃辣椒。
不過因著私心,這些話他沒說出口。
師父不也說麼?
他們這是前生造定事,錯過不了的際會因緣。
這般干坐著也無趣,李從舟翻了翻點心帶來的東西,找到了一匣子瓜子糕點,又俯身去燒水。
雲秋裹著絨毯,抱著手爐沖他咯咯笑,笑他剛才那麼瀟灑給東西都掃落地上,這會兒又要狼狽地撿。
李從舟睨他一眼,威脅他不許偷笑,不然待會兒就不洗那些撿回來的器具,「叫你吃了拉肚子。」
不就一點灰?
雲秋不在乎,他才沒那麼金貴呢。
說歸說、鬧歸鬧,李從舟給那些茶具拾撿起來後,還是用熱水燙過一道、才重新在茶案上擺好。
報國寺里的圓淨禪師是分茶的高手,京城裡許多茶博士都私下會找他請教。
少時在報國寺,他們明字一輩的僧人都必須跟著圓淨禪師習半年的茶道,也算是養性修身。
後來,寺里僧人增多,圓淨禪師也忙碌,才取消了這道分茶、點茶的習科,只在寺中參禪、念經。
茶之道,先修身心,再入禪道。
往往佛法、道法高妙者,也能分點出上品茶湯。
李從舟修佛法出挑,在眾師兄弟中無人敢出其右,但茶道還講究動手、用心,他就不是最好。
不過圓淨禪師教他們這個,也不是為了叫僧人們去斗盞取勝,不過是讓眾弟子學著靜心而已。
所以李從舟如今分點茶湯,也不過是做一份飲子出來給雲秋就著茶果吃罷了。
雲秋對茶道一知半解,卻還很熱心幫忙。
見李從舟當真要分點茶,便也披著狐白裘從躺椅上跳下,一會兒要幫他焚香,一會兒要給他掌燈。
「只可惜我不會彈七弦琴,不然倒正好可以在琴台這裡給你伴音。」
李從舟搖搖頭,手上動作不停,磨作茶粉放入茶碗,然後手握竹筅開始在那茶碗中打圈。
雲秋趴在旁邊看,卻也是一會兒摸摸南瓜形狀的小茶寵,一會兒碰碰幾隻高杯的聞香盞。
裊裊青煙浮,香案爐里這一道香還挺好聞的。
也非斗盞,李從舟就沒做掛耳,只是做出一色茶湯,然後端著茶碗、牽了雲秋走回到榻上。
寶船上的金紗窗是和合窗,里外都能推開,坐在羅漢榻上,也能看外面的天、外面的月和山。
他起身給躺椅上的絨毯拿進來,然後是手爐、炭盆,最後關上房門,挨擠到榻上。
屋內四角擺放著前朝遺留下來的古插瓶,裡面是梅蘭竹菊四君子的絹花,只是絹面用的也是蜀中錦緞、盡顯白帝城之奢華。
雲秋抱著茶盞小口小口抿,然後吃著他匣子裡的糕點,靠在李從舟懷裡籌劃明日:
「商路辦好、還了寶船,我們明日就可往峨眉山的方向開拔,我打聽過,白水普賢寺是可以借宿的。」
李從舟點點頭,他當然是什麼都聽雲秋的。
兩人挨坐了一會兒,雲秋卻真覺著有點熱了,也不知是不是李從舟關上了房門、身後又靠著許多被子的緣故。
他給手爐放到一邊,然後又悄悄撂下了身後披著的絨毯,轉頭捧起茶盞想喝,卻發現早就被喝了個精光。
雲秋抿抿嘴,伸長脖子去看李從舟那一盞。
沒想到剛才明明還剩有很多的茶湯,李從舟也在他沒注意時喝光。
他舔舔嘴唇,想忍一忍算了,畢竟睡前喝多了水晚上要起夜,可越忍、越覺得渾身燒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