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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秋扒拉著小窗扇,遠遠看了眼半垂簾帳的架子床:
這回,李從舟肯定能乖乖養傷了。
安排好小和尚,顧雲秋高高興興帶上眾人出別院、去青松鄉。
馬蹄噠噠、車鈴叮咚,熱鬧的小院很快安靜下來。
五個銀甲衛盡忠職守,持長|槍、間隔三步守著顧雲秋房間。
初夏山中,清風徐徐。
陣陣漸起的蟬鳴聲中,其中一個銀甲衛好像聽見了一聲哨音,但轉頭看看其他四位同僚,見他們神色如常、就只當是自己的幻聽。
一牆之隔。
烏影一躍從房樑上跳下來,悄無聲息地踩到房間的絨毯上。
他環顧架子床一圈,確實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李從舟側目,面無表情看他。
烏影嘻嘻一笑,往後一坐、雙腿交疊翹起個二郎腿。
然後他唇齒開合、學舌說了兩個字:
「寶貝。」
李從舟:「……」
「你還別說,這小世子還挺招人喜歡的,」烏影摸摸下巴,「怎麼樣,考不考慮還俗、混個世子妃噹噹?」
李從舟白他一眼,全當沒聽見。
烏影自己坐在圓桌上細想了片刻,似乎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當年我問你為何要與襄平侯作對,你說是為了報仇,那能和襄平侯對抗的人,無外乎就是你們漢人的那些皇親國戚、手握兵權的大將軍。」
「寧王府有自己的私兵,世子對你也不錯。你們還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緣分在,借他們家的勢,你的仇報起來不是更容易些?」
李從舟沉默片刻後,深深看他一眼:
「不必,我有自己的考量。」
烏影聳聳肩,他就隨口一說,端看小和尚的性子,也不像是會為了情情愛愛還俗的,他今日來,主要是為了告訴李從舟:
「林瑕怕徑山寺出來人找你,托人到寺里給你編了個瞎話。說他家老爺子和你一見如故,要請你往桐山一敘,釋經論道、小住幾日。」
知會徑山寺這點,李從舟一開始也想到了。
不過當時他並未想著在南倉別院久留,所以也就沒吩咐烏影去傳話。
沒想到林瑕是個周全人,連最後的漏洞都幫他補上。
「替我謝過他。」
「謝了謝了,」烏影擺擺手,「你那師兄也沒在寺中,圓准禪師還以為你們是同去的,林家人也幫忙遮掩了。」
明義師兄瀟灑,不在寺內定然是去遊山玩水、快意江湖了。
李從舟在心底暗嘆一聲,好在徑山寺需要幫忙的事大多都辦完了,圓准禪師也不是個愛追問細枝末節的人,這般應付便應付了。
「對了,還有兩樣東西要物歸原主。」
烏影說著,從圓桌上跳下來走到架子床邊。
他在懷裡撈了撈,摸出團粉色的東西丟給李從舟,「從熱湯里撈到的。」
李從舟一眼就認出,粉紅色的綢緞是先前用來扎信箋的,綢緞下是他之前貼身帶著的巾帕、是顧雲秋在雪瑞街上遞給他的。
「這……」他捏著那團布料微微支起身。
「信我可沒昧你的,也沒看裡面寫什麼,」烏影攤開手,「從水裡撈上來就碎成一片片了。」
李從舟沒問他這個,只攥緊那綢緞和巾帕,輕聲道了句:「謝了。」
烏影撇撇嘴,在心中腹誹:
也便是小世子又乖又甜,能受得了他這般沉默寡言的性子。
「得了,我走了,外面守著人我進來一次也挺不方便的。」
他指指頭頂,李從舟順他手看過去,發現屋頂不知何時被拆出來好大一個洞,甚至能看見屋頂鬱鬱蔥蔥的榕樹。
李從舟想像了一下,發覺烏影趴在屋頂上一片片拆瓦,那模樣還挺有意思。
「笑什麼?」烏影嘖了一聲,「知道我多難麼?又要小心瓦掉下去又要控制著不發出聲音的。」
說著,他又湊到床邊,撩開簾帳「欣賞」了一番李從舟後背上的傷。
大大小小的血泡看著怪滲人,幾處結痂的地方凹凸不平,水泡上塗著赭紅透明的金紅霜,撕裂的傷口上又覆蓋了一層棕色的金瘡藥粉末。
烏影搖搖頭,真心覺著小世子說的不差:
「可惜了,你這背,要不我還是回苗疆一趟?」
「?」
「你這樣往後真討不著媳婦兒的,」烏影真情實感,「我聽老人們說,蠻國聖山中有大浴,泡裡頭去腐生肌,再壞的皮膚、都能令之光潔如新。」
「……」
李從舟的回答,是抄起床上一個顧雲秋的布偶丟他。
烏影接了小雞布偶,想想又笑了,「得了,你也用不上我操心,你家小世子這般出去,不就是給你找祛疤的藥麼?」
說著,他一躍翻上房梁,將小雞布偶丟到李從舟摸不到的地方。
「我看你,真收拾收拾嫁他算了。」
李從舟丟給他一記眼刀。
烏影笑著接了,不再調笑,「你好好養傷,有新消息我再來看你。」
李從舟看著他身形靈動地鑽出房頂,然後輕手輕腳用了不到一炷香時間復原了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