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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雲秋,沒有天生體熱的小和尚陪著睡,他到夜裡還要燒爐子、蓋兩條被子,再焐上一個手爐。
結果眼前的方歸平、方老闆,如今身上就穿著一件單衣,袖口還破了線。而且他腳上就踩了一雙再普通不過的黑布鞋,腰間連塊玉佩都沒有。
若說典當,其實玉佩、鐲子、金銀器這些東西是最好的選擇,甚至比皮貨還要更好一些。
它們輕便小巧,帶在身上不費力氣,而且往往有很高的價值。很多來典行的人,拿出來的都是珠寶玉器飾物,像是這麼多衣物的,還真是少見。
而且,最讓雲秋覺得詭異的是:
方家明明是一家三口人,除方歸平外,家中還有他的結髮妻子以及一位剛足月的小女兒,但這些箱子裡,也只看見了男子的衣物,而沒有一條襦裙。
倒不是雲秋偏愛小裙子,而是按著常理來說——同等用料下,女裝的價值要比男裝高一些,上面的針功多、用的配飾也多。
即便方家真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那也應是先拿更加值錢的裙子出來變賣。就算方歸平愛妻、寵女,在家裡陷入窘境時,箱中之物也該是男女各占一半才是。
但這些箱子裡,連扇子都只有男子用的摺扇,面扇、團扇便是一柄也沒有,雲秋皺了皺眉,最終沒說是同意典當還是不同意,只讓人先關上箱蓋。
「張大哥,勞動您帶著這幾位大哥到對麵茶攤上稍坐,」雲秋沖那些腳夫笑笑,「實在抱歉,鋪子裡地方小,茶錢記我帳上就是。」
腳夫們是沒想到出來幹活還能有茶喝,當然樂呵呵就跟著張勇去了。
不一會兒,店內就剩下雲秋、方歸平、馬直和小鍾。
雲秋對著方老闆做了個請的動作,邀他坐。
方歸平抱著手,沒有動,「怎麼?雲老闆是要與我壓壓價兒?」
雲秋卻只是坐下來,仰頭看著他,輕聲問道:「方老闆最近的日子,過得並不如意,是不是?」
方歸平一愣,臉上挑釁的冷硬表情變得有些難看而尷尬。
「鐵貨吃緊、漕運翻船,」雲秋看了方歸平一眼,「偌大的家業要您奔走支撐,您辛苦了——」
馬直頓時明白了雲秋意思,他走上前來,扶著方老闆坐下來,「可不是呢,鐵貨的事真是您走背字兒,您真犯不上用這百年店招典當呢。」
「是呀,」雲秋根本不給方歸平開口的機會,他續上話,指了指那些箱子,「若依我的意思,這些東西您還是都帶回去。」
馬直一愣,這回是沒摸准東家意思。
那方歸平也一下跳起來,「姓雲的你什麼意思?!我家的店招你不要就算了,那些綾羅綢緞、皮貨料子都是上等貨色?怎麼你家開當鋪還挑客的?!」
他這一下發作起來,嗓門極大,便是路過的百姓都要駐足觀瞧兩眼。
雲秋也不惱,只看著他笑笑,然後轉頭喊了小鍾,讓他去隔壁的帳上支取出來一張一千兩銀子的銀票:
「你跟朱先生說,走我的私帳,要衍源的莊票。」
等小鍾領命去回來,雲秋才將那莊票塞到方歸平手中,「方老闆今日帶著店招登門,是看得起在下,只是誰家裡沒有個急難險重的?」
「您是永嘉坊的前輩,方家功夫針和銅鏡又是百年的老字號,店招和牌匾依我的意思,您還是都帶回去,尤其是箱子裡的衣裳。」
「早春時節,您就著一席單衣呢。家裡人、鋪子上的夥計可都還等著您發話,您若是病倒了,他們要怎麼辦?」
雲秋說著,又重重將那莊票往方歸平手中壓了壓:
「都是生意人,我們跟您那鋪子就隔著一條惠民河,沒什麼困難是撐不過去的,這個算我借您的,也不用您打借條,今日店鋪內外的百姓都是見證。」
「而且我信您為人,也信這塊方家百年老字號的招牌,」雲秋笑著後退一步,「東西您拿回去,錢您慢慢換,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
他說得誠懇,方歸平卻瞪著他,表情越來越複雜,最後竟然赤紅了雙目、嘴角顫抖起來,好像是見了鬼一般。
然後不等雲秋反應,方歸平突然重重地推了他一把,那莊票他也沒接,只是大喊一聲來人,就帶著他那些腳夫們重新搬動起箱子。
「……不要就不要,說這麼多做什麼!」方歸平雖然是在說狠話,可他看向雲秋的眼睛卻帶上了淚光,最後他深吸一口氣、扭頭,「我們走!」
遠遠看著那群人離開,馬直扶著雲秋,忍不住憤憤說了兩句:
「這方老闆平日看著是個挺和善的人啊,今天這是怎麼了?」
雲秋卻長舒了一口氣,閉眼、輕輕扶了下額頭正待解釋,睜開眼卻發現面前多出一疊方巾。
仰頭眨眨眼,卻聽見逆光站在他面前的人嘴角微翹,墨色眼瞳看著他、戲謔地輕聲說了三個字:
「小菩薩。」
雲秋的眼睛亮了亮,而後又撇撇嘴,「小和尚不懂,我要不這樣,剛才那傢伙可就要害我啦——」
第065章
「害你?」李從舟收起臉上的笑容, 表情漸漸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