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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阿娘會覺得自己很失敗。」
阿娘。
李從舟的心像被重錘從後敲了下。
這般稱呼從前他只聽過小雲秋黏糊糊地喊,只有那個穿著鵝黃色綢衫的小公子能夠將這稱呼喊得又甜又軟,叫人狠不下心來說重話。
李從舟喉嚨緊了緊,最終還是只說出來一個:「我……」
王妃不想孩子為難,便起身自己圓過去,「算啦算啦,阿娘也知道自己無用,體弱多病上不了戰場也幫不上你什麼忙。」
李從舟倏然抬頭,想反駁不是這樣——
王妃雖不能似徐振羽般上戰場,也不像惠貴妃能執掌六宮,但她性子好,既有命婦的大方得體、和婉恬靜,也有頑皮嬉戲、孩子脾氣之時。
若換旁人,寧王出嗣後這些年不會這樣快樂,他們府上也養不出雲秋那樣的孩子。
這些話太矯情,李從舟說不出口。
但好在王妃說那般話也不是為了暗自傷心、妄自菲薄,她自顧自地嘆了一句,轉臉又高興起來:
「好容易回來,晚上阿娘給你露一手。」
她神神秘秘道:「我可抓緊學了好幾樣西北菜式,你晚上嘗嘗,看看阿娘做得像不像。」
說完這幾句,王妃就從客舍走出去,到門口時還吩咐身邊的白嬤嬤照顧徐振羽,並要她好好勸勸將軍——京城名醫多,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
李從舟離開雲琜錢莊後,晚些,點心得著小田送來的口信。李從舟解釋王府里出了事情,又講明徐振羽的傷勢,讓雲秋不要擔心。
「公子說他這些天就不過來了,」小田恭恭敬敬地站在雲秋面前,「請公子您不要擔心。」
這邊是公子,那邊也是公子。
小田和點心是本家,性子也有些相似,雲秋聽著他這兒公子來公子去的,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不過聽到徐振羽的眼疾,雲秋也是當場就想到了陸商。
李從舟讓小田來遞話,只是怕雲秋擔心他的安危,所以並未提及皇榜一事,於是雲秋就讓小田等一等,自己去後院找陸商。
「老爺子,」雲秋上前勾他肩膀,「好事兒啊!你的機會來了!能不能幹翻醫署局,就在今朝了!」
陸商莫名其妙,挑眉看著他,以為這小老闆又在發瘋。
雲秋卻給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道,然後神神秘秘與他擠眼睛,「你可是醫稱國手,這回救了寧王世子、再救下鎮國將軍,那不是想要什麼都有了?」
但令雲秋意外的是,陸商聽完後,並沒表現出多少興趣。
他聳聳肩膀,將雲秋的手拱下去,「那是毒不是病,而且傷在眼睛裡,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去了也是徒增笑柄,不去!」
「……誒?」雖然昨夜雲秋睡過去了,但後來醒來,李從舟還是簡單與他說了說陸商和陸如隱的事。
至於朝堂上的醫署局、韓家和韓硝,李從舟沒講那麼複雜,只揀著最重要的告訴雲秋——老爺子曾經的理想是建一所醫科的「太學」。
這主意在雲秋聽來新奇,但細想之後卻覺得很有意思:
自古以來醫道的傳承都是家傳和太醫院、醫館、藥局當學徒,甚少有人想得到面向所有百姓開設醫科學堂。
雲秋喜歡老爺子這個想法,自然是鼓勵李從舟回王府後說服王爺王妃。他想的簡單——王府私產那麼多,隨便劃撥出來一份不就能夠幫忙。
李從舟大約是看他在興頭上沒說什麼,只笑笑揉揉他的腦袋。
而如今陸商竟然說不願意去寧王府,而且話里話外的意思聽起來很是喪氣,一點也不像給他從南漕村帶出來的樣子。
在雲秋看來,老爺子真是睡了一覺起來就心性大變,原本在南漕村時還挺在乎韓家和醫署局的事,如今這人不知是怎麼了,竟主動避戰、打起退堂鼓。
「但你可是杏林陸家的傳人,」雲秋不滿,「你不去試試怎麼知道救不好?再說了,徐將軍守在西北多少年,要是沒有他,我們哪能平安度日?」
陸商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搖頭,「……說不去就是不去!」
雲秋也不知他怎麼突然犟脾氣就上來了,纏著勸了兩回不頂用後,只能訕訕出來,讓點心給了小田賞錢後讓他回去。
小田根本不敢要,連連擺手後退,「公子要是知道我拿了公子您的賞錢,他肯定要罵我的。」
雲秋心想李從舟哪會那麼無聊,但面上他還是站起來、笑呵呵將那一小吊錢塞到小田手裡。
「放心拿著,你們公子聽我的。」
小田眨眨眼,根本沒聽懂,倒是點心在旁輕輕扶了下額,帶著小田謝恩,給他送走。
等送完小田回來,點心才無奈地扯扯雲秋袖子,壓低聲音小聲道:「公子,求您了,您這股勁兒可收著點兒,真是恨不得天下人知道了?」
雲秋面上點頭嗯嗯嗯,心裡卻美得很。
——天下人就是羨慕,他有對象別人沒有,嘻嘻。
眼下是正月十九,明日雲琜錢莊就要復工開業,雲秋也還真有些事情要忙,他看看外面的天色尚早,就拉著點心往京畿陳家村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