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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這句結末語,陪讀的點心記著,先生好像說的是——
「接下來這些,是用在夫妻之間。」
看著信紙上的夢寐神馳四個字,點心掙扎許久,憋得自己臉都漲紅了,最終也沒能找著機會糾正顧雲秋。
而顧雲秋渾然不覺,樂呵呵地用手扇風,等墨跡乾涸後,就疊疊好裝入他上回買錯的粉紅色桃花箋中。
——四日後。
顧雲秋接到了一封來自姑蘇的信,信封是最簡單的麻紙。
但從裡面倒出來的,卻是疊得很整齊的一副紅紙。
上面的字鐵畫銀鉤,只一眼,顧雲秋就認出了:
這是小和尚的墨跡。
不是甚安勿念,也不是沒有回覆。
兩張紅紙上寫著的,是一副很適合掛在錢莊門口的楹聯——
白鏹贈君還贈我,青蚨飛去復飛來。
第030章
其實李從舟收著那封信時, 一開始根本不知道要回什麼。
甚安勿念四個字都寫好了,眼前卻不知為何突然閃過小紈絝一臉委屈、鼓著腮幫氣呼呼的臉。
「……」
猶豫再三後,李從舟盤腿回蒲團, 又展信,從頭到尾認真讀了一遍。
——看得出來, 小紈絝的先生最近在教他寫信。
雅鑒這樣的提稱語,還是第一次出現在他的來信里。
提稱語是用在稱呼後的一種提高稱謂的詞語,多用於書信、表示敬重尊敬的一種禮節詞。
當然,顧雲秋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 算起來是平輩, 不必使用特別複雜的那些。
像他和師兄給圓空大師寫信, 提稱語就要用「壇席」或「函丈」。
不過, 小紈絝明顯學藝不精, 信的開頭寫得似模似樣, 中間一大段內容卻還跟從前似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多大的人了, 用詞還跟個孩子一樣。
李從舟搖搖頭,指尖點著「壞東西」三字, 嘴角卻不經意露出一點淡笑。
至於末尾用的那個結語……
大約是真的努力過,至少顧雲秋沒寫思君斷腸、卿卿念念什麼的。
其實算上路上的時間, 李從舟他們到徑山寺才兩日。
徑山寺遠離杭城,在距離餘杭鎮四十餘里的徑山之上。
與報國寺不同,徑山寺的僧人並不多, 也無長住寺內的居士。即便算上後山幾個幫忙看菜園的農人, 整個禪院也合共不過百二十人。
雖有江南第一禪院之名,徑山寺接納僧人的標準卻極為嚴格。歷任主持、首座、寺監都止收一徒, 像圓准禪師的前任主持,甚至終身無有弟子。
也正因為這位大師沒有弟子、後繼無人, 徑山寺諸僧才會按他的生前遺願,邀請曾多次來此開壇講經的圓准禪師入駐。
圓准禪師算在諸僧中年紀不大的,四十餘歲,一直在外雲遊。
雲遊僧大多是獨行獨居,身邊甚少帶弟子,即便有,也就那麼一兩個。
所以臨危受命的圓准禪師也只能求助自己的師兄弟,請他們調撥弟子過來徑山寺住半年,搭把手、撐到明年六月。
因僧人不多故,徑山寺的僧舍不大,一個小院裡就一排三間房。
於是,圓准禪師給明義和李從舟安排到了觀音殿的耳房。
寺里需幫忙的地方多、需準備的東西也多,李從舟從小盛名在外,除了要幫著幹活,偶爾還會被徑山寺的師傅們團團圍住問經釋典。
他是趁眾僧都在釋迦大殿誦經,才偷得空溜出來給顧雲秋回信的。
剛到山寺、生活枯燥,一如往常,無甚可寫。
至於太極湖的戶部籍庫,那地方和徑山有一段距離,他暫時不方便離開親自去,也只能是烏影先去查探。
所以捧著信箋思索良久,直到鐘聲敲響、眾僧散場,他才從觀音殿門柱上的對聯得著啟發——
比起「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這樣大俗的,李從舟最後才選了這個具有青蚨之典的文對。
又找寺里的小沙彌要來紅紙,總算是給了小紈絝回復。
如此又過三日,直到杭城秋闈畢,烏影才探查完返回山里。
「太極湖根本不像你們皇帝想的那樣是禁區,我看倒是個給倆錢就能混過去的腌臢之地。」
烏影的漢話說得是越來越流利,若非他掛著漢人男子不常見的銀色耳環,只怕混進百姓中,也無人可分辨。
他用手試了試旁邊一根旁逸斜出的樹幹,然後一躍跳坐上去。
李從舟在徑山寺說話不方便,於是他們約的是禪院後的深山裡。
「怎麼講?」
「那片湖邊是有圍牆,也有輪值的軍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而且湖面橫闊數百丈,周圍望塔林立、弓|弩|手時刻戒備,但——」
烏影伸出食指,心情很好地遛了遛他養在袖中的小蛇。
「但你們都忘了,島上那些是人、湖邊守著那些也是人,只要是人,用你們大和尚的話來說,就是——都有貪嗔痴妄,都有數不盡的慾念。」
李從舟沉下眉,隱約猜到烏影想說什麼。
潛入太極湖外的圍院對於烏影來說不算什麼,避開守衛於他來講也是手到擒來。且烏影會水,水性還好,要他跟著小船潛入太極湖中央群島也並非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