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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影本,但也如實記錄了七八家儲戶,若他們得著消息、拿上莊票都來提兌,我們也抵賴不得。」盛夫人坦言。
榮伯本來不贊成東家娘子這般傾囊相告,但轉念一想——或者雲家小姐買下來並不做銀號之用,所以乾脆也豁出去。
「歷來銀號清盤歇業都是有的,所謂新官不理舊帳,若他們當真來提,雲小姐不理會就是。」
顧雲秋點點頭,將這些話一一記下。
而盛夫人說罷,用了一口茶,讓榮伯領顧雲秋四下看看,她指了指銀號門面上的小樓二層:
「那兒原是外子用來放奇石古董的,小姐若喜歡,也可改做書齋琴室。雖是臨街有些喧囂,但日光充足、風光也好。」
「對了,還有內庫,榮伯你也帶小姐下去看看。」
「下去?」
「是個地窖,」榮伯解釋,還指指東院牆下那個平台,「老爺要做銀號嘛,就給改成內庫了,下面有點兒黑,雲小姐若不方便,可請侍衛代勞。」
啊,原來內庫在地下。
難怪從剛才開始,顧雲秋就覺著有什麼被遺忘。
內庫是銀號存放真金白銀的地方,一般錢莊都會專門辟出一間房著專人看守。
像盛初這般直接用地窖改建,倒有幾分巧思,顧雲秋當然要下去看看。
榮伯這話本是客氣,也顧著他是「小姑娘」才說的。
但卻叫等在一旁的劉金財終於找著機會,他蹭地一下站直:
「雲姑娘你可別下去,那裡頭黑黢黢的有什麼好。再說了,誰知他們會不會坑你——地窖門一關,就給你關裡頭!」
「倒不如——」他搓了搓手,「本少爺陪你?」
「劉少爺!」榮伯惱了,上前兩步就要和他吵。
顧雲秋卻伸手扯住榮伯衣袖,他款款一笑,不輕不重拋下一句:「少爺這是,以人為鑑了。」
這話,原是唐太宗痛悼賢臣魏徵的名句。
說他此生握有三面寶鏡,每每攬鏡自窺,總能反省己過。
用銅鏡正衣冠,觀古史知興亡,最後對著人體悟得失功過。
所謂以銅為鑑、以古為鑑、以人為鑑。
但顧雲秋用在此處,卻是暗諷劉金財以己度人,只有真正用地窖關過人的,才會下意識說出這般話。
不出他所料,劉金財愣了愣,分明沒聽明白。
榮伯卻忍不住噗嗤一笑,搖搖頭,不再和這小人糾纏,只管帶著顧雲秋下內庫。
內庫雖在地下,但並不潮濕陰暗。
看得出來,盛初當年確實下了一番功夫——
地下的庫房說小不小,幾乎覆蓋了半個小院,四面牆壁都做了處理、塗上防水的琉璃漆,地上每隔幾步,也會挖出排水的梅花孔。
看罷地下,榮伯又繞出來,帶顧雲秋上二樓。
二樓採光確實好,臨街窗戶一開,同樣能將整條惠民河盡收眼底。
顧雲秋站在窗邊,微眯雙眼,看著日光灑在河中的粼粼金斑,心中也有了決斷——
不過,在同盛夫人最後議價前,顧雲秋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
「盛夫人、榮伯,當年,盛先生他……是如何下決心做銀號的?」
——難道真如茶博士所說,是聽著西北客商說炭棧兼營錢業的緣故?
榮伯搖搖頭,對這問題愛莫能助,「我跟老爺時,盛源銀號已開起來了,有甚前緣,小老兒當真不知。」
而盛夫人想了想,「妾從前,確實聽過夫君講過一言,不知能否給姑娘解惑,他說——錢莊是富人的當鋪。」
這話初聽新鮮,往深里一想更有意思:
天下當鋪千萬,多是窮苦人家拿著家中值錢的玩意兒換錢應急,卻少有針對富戶的。
盛初能說出這話,足見他的洞見不一般。
這般厲害的人,當真是可惜了。
顧雲秋在心底唏噓一陣,這才問了盛夫人要價。
盛夫人和榮伯對視一眼,試探著說出個四千三百兩。
她才說完,那邊被蔣駿攔在院中的劉金財就叫起來——
「四千三百兩?你可真好意思開口,盛源銀號因什麼歇業的?而且銀號里的東西都被你賣光了,光買這空房子值幾個錢。雲姑娘,你可別信她。」
實際上,四千三百兩的價格,是實在便宜。
像顧雲秋之前看中那個小院,院落還沒盛源銀號的寬敞,就算抹掉官牙的抽頭,要價也在五千兩上下。
劉金財這般嚷嚷,不過就是想自己撿漏。
正所謂,褒貶是買主、喝彩是閒人。
他這般詆毀、貶斥,不過也是看中了盛源銀號,想搞黃了盛夫人的一樁樁買賣、然後連人帶鋪子一起強占。
顧雲秋不慣著他,只拿出京中這般鋪面的均價。
「夫人這價錢,算賤買了,我覺著合適。」
劉金財見這絕色美人竟然懂行,驚訝之餘,也有不甘。他可在盛源銀號外耗足了三日時光,海口都給老娘誇了、說他一定拿下。
沒想,半路卻殺出這麼個厲害的美嬌娘。
他轉轉眼珠,忽然開口道:
「不過這也是四千餘兩白銀呢,我看雲姑娘馬車上也不像有這麼多銀子,盛夫人,倒不如直接賣給我?我願出四千五百兩,現票往正元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