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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妃膝下獨子凌錦,曾是儲君人選。
後來先帝病重,在凌錚選擇出繼、成為寧王后嗣的同一日,容妃方氏忽然服毒自盡,而先帝也突發詔命將凌錦革出皇室譜牒、逐出皇宮,永世不得入京。
凌錦由此改名、隨母姓方,喚名方錦弦。
由於戍邊平亂有功,又在承和元年被封侯,封號:襄平。
說了這麼多,承和帝見太子還懵懂,便乾脆直接點破:
「你練箭,是因為權兒麼?」
太子一下鬧了個大紅臉,「兒臣、兒臣只是……」
承和帝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你母后走後,父皇相信你身邊會有很多謀臣、門客,其中甚至不乏你的親人。但,他們所看、所想、所言,並非全部出自真心,而是帶著他們自己的算計、謀略。」
「朕和貴妃,不是你們想的那般,」他看著年少的太子,耐心解釋,「貴妃的封號是惠,而不是明|慧的『慧』,檀兒明白其中的深意麼?」
二字讀音相同,詞意卻相去甚遠。
亟見窺察曰慧,心省恤人曰惠。
太子學問不差,自然明白此二字之差別。但他明白了也不敢說,只能拿眼光偷瞄著父皇。
見承和帝神色平靜,才試探著開口道:
「眾臣皆說,父皇你偏愛惠娘娘。」
「只是敬重,」承和帝糾正,「她和徐家助朕良多,在外有定國公平定西北,在後宮,便是你惠娘娘。與其說是情深愛重,朕與她……倒不如說是同僚。」
「同……僚?」太子根本想不到父皇會用這詞。
「你惠娘娘聰敏、卻並非深閨弱女子,她有見識、懂軍機,還曾上過戰場,若非礙於女兒身,一定會建立一番功業、不比鎮國將軍差——」
承和帝想起初見徐家長女時,這位世家小姐根本不似阿茵,她未著襦裙反而披紅袍銀甲,策馬、手捏長|槍。
她用槍指著他,桀驁地問,他是不是那個需要她幫忙的皇子。
後來他奉旨迎娶,徐密更直接在洞房花燭夜對他言明,「父親說,可惜沒給我男兒身,但為女兒郎做你的側妃,也是一種保家衛國。」
想著這些話,承和帝忍不住笑出聲,而後他搖頭看向兒子:「你說,這般一個女子,如何會與那些宮嬪爭一時的榮寵高低?」
太子一時無話,不知說些什麼。
「也別都信你舅舅的,每逢三六九,貴妃都會到太后宮中陪著說話,檀兒不妨也去請個安,自己用眼睛看看。」
「至於你四弟,他是騎射一絕、文辭俱佳,深得朕的喜歡。但檀兒,為君王者文武雙全固然好,但更重要的是——」
承和帝轉身,慈愛而平和地看著愛人留給自己唯一的子息:
「知人善任、有容人的雅量。」
「君王又不需事事躬親,同你的弟弟們好好相處,將來——」承和帝的笑容里,又平添了幾分算計,「才有人替你賣命。」
凌予檀聽著,面上諾諾稱是,心裡卻早掀起驚濤駭浪。
「對了,」承和帝拍拍他肩膀,「聽說你那小堂弟最近又闖禍被罰、還不知怎地病倒了,檀兒宮裡若有什麼好玩的,不妨送去安慰安慰他。」
凌予檀疑惑:
寧王世子挨罰,關他太子青宮何事?
「為君治國、該具賢名,」承和帝眼中精光閃爍,嘴角的笑卻不達眼底,「寧王世子還小,會記著你這點好的。」
凌予檀一下恍然,看著承和帝離開的背影,心潮洶湧、臉都興奮得發紅——
他的為政手腕是稚嫩,但,這還父皇第一次願意手把手教他。
……
黃昏日暮,太子身邊的總管太監送了個精緻的漆盒進寧王府。說是太子聽聞世子生病,特賜此南洋貢物,給顧雲秋病中解悶。
顧雲秋已經醒了,只是來回的出恭讓他面如金紙。
由點心扶著叩謝過太子,又吩咐人賞了那太監,他才接過漆盒打開,發現里面是一套完整象牙雕的六博棋。
六博流行於先漢,六黑六白合共十二棋,因下棋雙方需各持一根博著而得名。勝利方式是吃殺得子,有時棋子也會被做成兵種、供軍中解悶用。
顧雲秋看了一眼,笑著搖搖頭沒說什麼,只讓點心給拿到庫房收起來。
六博有趣,太子也有心。
但——
他還是更喜歡關撲、錘丸,葉戲、吊牌這些民間的東西。
太過精緻的珍奇,只會無時無刻提醒著他:不過是個假世子。
等點心收好漆盒回來,顧雲秋朝他伸出手、示意他來扶自己:
「聽說小和尚也病了?」
點心不明所以,卻還是過去點點頭道:「太醫說、說是連日勞累又受了寒,雖、雖起了高熱,但、不嚴重,多休息兩日就好了。」
高熱?
顧雲秋想了想,忽然借著點心的力量起身、套鞋子穿衣裳。
「公子?!」
「走,」顧雲秋一邊往自己身上系披風,一邊露出個唇色極淡的笑容,「我們看看小和尚去——」
點心想攔沒攔住,只能找人弄來頂軟凳、架著顧雲秋去了泓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