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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以為死無對證,卻被蘇馳一眼看出破綻。
只用各縣存檔的舊文本,他就推演出了正確的稅賦和人口,反打了襄平侯一個措手不及。
而且後來運送往西北大營的糧草,也是由此人出面押送。
前有西戎追兵堵截,後有襄平侯買通盜匪劫掠,他卻在鏡河上來回橫渡,晃得敵人損兵折將不說,糧草也顆粒未失。
當然,李從舟更沒想到的是——
顧雲秋也在雙鳳樓。
而且,還當眾給了蘇馳七百兩銀子。
這小紈絝。
李從舟足下生風:
也不知是單純的傻。
還是……也知道了什麼。
○○○
宮中,宣政殿。
層層壓低的黑雲如潮水般蔓延到禁城上空,也將整個宣政殿襯得昏暗一片。
高懸正中的《明德格物》牌匾下,當今聖上一席明黃、負手而立。
御案之下,東首之上。
年輕的太子簪蓮華白玉冠靜坐在漆朱的一把交椅上,面前是窄於御案的一張小几,上頭攤開著幾本奏摺。
而與之相對的西首座,寧王坐著把降香黃梨的。
太子以降,東側列班,前後立著一老一少兩人:年長者鶴髮童顏、身穿紫蟒,年少者則紅袍披甲。
他們對面西側,同樣站著兩個人。
在前一位身著灰尾魚服、頭上僅簪木釵,他雙頰凹陷、容色憔悴,一看便是重病纏身;在後一位墨綠蟒袍,手持笏板、容色焦急。
殿外,重雲中隱有雷動。
綠蟒文臣姓舒,是正一品納言閣大學士,他上前躬身拜下:
「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也不可一日無主。鳳位虛懸、後宮惶惶,百姓也終究難安,為保後宮穩固,臣請陛下,早日另立新後!」
與他相對的,是紅袍披甲的同知將軍,姓段,年三十。
段將軍一聽這話就急了:
「後宮穩固?便是皇后娘娘在時,後宮也是由惠貴妃協理,上下事項一應妥帖,何來舒大學士所謂的『惶惶難安』?!」
大學士看他一眼,不疾不徐道:「貴妃娘娘是好,但終歸不是中宮皇后。」
段將軍嗤笑,「那請陛下繼立貴妃娘娘為後不就完了。」
他這話說得輕,卻一下引得宣政殿眾人都齊看過來。
就連負手在御案後的皇帝本人,也向他投來一抹凝視的目光。
段將軍乾咳一聲,撓撓頭,小聲嘀咕道:「又不是沒有這種先例……」
大學士沒理他,又走到中間再拜:「還要請陛下早作決斷。」
皇帝環顧眾人後,先嘆了一口氣。
然後他轉身,看向東首座的太子:「檀兒,此事你怎麼看?」
太子是昭敬皇后唯一長成的子嗣,也是皇帝唯一的嫡子。
他起身、恭敬拱手道:「立後是父皇的大事,兒臣是晚輩,自然都聽父皇的。您要另立新後,兒臣會敬之如母;您喜歡惠貴妃,兒臣也願精心侍奉。」
皇帝點頭,轉向東首的紫袍老人:
「龔相,你是皇后的老師,又與文國丈是舊友,你說。」
白髮蒼蒼的老人自然是當朝宰相龔世增,他捋了一把鬍鬚,露出了個平和的笑容:「這是陛下的家事。」
言下之意,他不想摻和。
皇帝又轉頭看西首下的第一人,「那大哥呢?」
這病弱的文臣是文皇后的兄長,官拜尚書府太傅、統領六部,只是他身子不算好,這些年也只是掛個虛銜而已。
文太傅嗆咳兩聲,先自謙了一句不敢,才表態道:「陛下情深義重,此事原不該我等外臣置喙,但……後位虛懸,確實對朝局不利。」
「怎就不利了?」段將軍又忍不住打岔。
他是龔世增的家臣出身,後來跟隨定國公出征立功、得了軍銜,與西北的徐振羽將軍最是要好。
「昔年唐太宗的文德皇后長孫氏崩逝,太宗往後二十二年不都沒立後麼?也沒見大唐出什麼亂子啊?」
這話狂悖,才說出來就被龔世增喝止。
而坐在西首上的寧王,也暗中對他搖了搖頭。
皇帝揉揉眉心,沒發作,只揮揮手,「罷了,天色晚了,朕也乏了,錚弟留下,諸位愛卿都退下吧——」
凌錚,是寧王未出嗣前的名諱。
皇帝這般喚他,便是有要事要說。
無奈,朝臣們只能叩謝出去。
才出宣政殿,舒大學士就扶住了文太傅,太子也關切地走到文太傅身邊,口喚舅舅。
而段將軍則攙住了龔相,一直扶他走到轎子旁,充當一個盡職盡責的家僕。
皇帝凝眸看了一會兒,最後脫力地靠回到御座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皺眉,對寧王露出一絲孩子氣的笑容:
「你看他們,都忙著算計朕呢。」
這話寧王不好接,只能模稜兩可道:「幾位大人也是一片好心,陛下是憂思多慮了。」
聽見這稱呼,皇帝抿抿嘴,眼中閃過一絲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