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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駿的徵令在三天前下發,像他這樣被徵收的新兵還有四五千人,五軍都督府放的命令是讓他們分成三批前往西北大營報導。
本來從未上過戰場的新兵還要集中到東郊的校場上接受為期一旬到半個月不等的訓練,可徵兵的時候蔣駿填寫的那些信息——他曾在過軍中。
於是下發的徵令上,直接任命了他為一個小隊的隊長,要提前到關中的渭州驛等待,率領一批同樣有過軍營經驗的士兵行軍。
點心給蔣駿收拾的那一大包行李,最終蔣駿沒有都帶,而是自己重新收整了一遍輕裝簡行,準備明日直接從安西驛出發。
雲秋帶著點心過來送行,點心便是又忍不住地絮絮拉著蔣駿叮囑了半天,細枝末節都要講,看樣子是恨不得嘮叨個三天三夜。
蔣駿一開始還耐心聽著,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萬般無奈下頻頻向雲秋丟眼神求助,但雲秋看著點心這樣覺著有趣,便找藉口溜了。
只推說——他要找賀梁問點事。
實際上,雲秋找賀梁也確實有事——這位新任管事的能力並不比蔣駿差,而且因著孔先生的關係,他跟村里人來往也更親密。
雲秋他們就過來這麼一會兒的工夫,遠遠就看見他坐在莊門口跟七八戶人打過招呼,而且每個人他都能叫得上名字、說出一兩句問候的話。
看他這樣,雲秋愈發覺著這人是找對了。
聽見腳步聲,正坐在門檻上編竹筐的賀梁回頭,看樣子是想要起身給他行禮,雲秋連忙攔他讓他坐,「你去忙你的。」
賀梁大約是還不習慣跟自己的東家這般親密,指尖翻動兩下險些給編好的竹筐弄散,他撓撓頭笑,不好意思地將筐子放到一邊:
「東家找我有事?」
「我瞧著你倒是跟村里人相熟,」雲秋看看遠處的幾畝地,「田莊上的事情也應付得體,一時看得出神罷了。」
「瞧您說的,」賀梁摸了一把臉,玩笑道:「您再這麼誇我,我可要臉紅了。」
雲秋笑笑,卻忽然想到件事,他正了正神色問賀梁,「賀大哥,依您的經驗,這田裡若都換成藥材種,來年能不能掙錢。」
賀梁一愣,「東家預備做生藥?」
雲秋當然不是要突然跨這麼大的行,他只是看著自己田莊上這幾畝地想到了陸商那個善濟堂的構想——
要有醫、藥、政三部,要有栽植百草的藥園。
李從舟給他轉述時,用的是陸商老爺子的原話,而三頃藥園……
按著錦朝現在的田法,一頃田約莫是十五畝。而且藥草不都是長在平地上,還有許多山中生的、水裡長的,即便要有藥田、也不能像他田莊這樣一馬平川。
該是選個依山傍水的開闊地,最好山還是座高山——像神霧山那樣有雪線的,這樣就能囊括儘可能多的藥草生長環境。
「不是,我只是好奇……」雲秋想了想,解釋說他最近新認識一個朋友,是對方想做這樣的生意。
賀梁聽了,便一一算給雲秋聽:
藥草不是莊稼,種出來也不一定能賺錢,做生藥最講究行內的消息。
如是走市面上的消息——
「你瞧著最近市面上賣甘草賺錢,這就回頭去種大量的甘草,等你的藥草長出來,那甘草的價格肯定已經因為大量的生藥衝擊而下降。」
「跟風而為,很容易得不償失,做這藥、很需要有內行人指點門道。」
而藥草也不是糧食,即便選擇那些:新鮮時能做生藥賣、曬乾後能做製藥賣、稍加些蜂蜜煉製的還能做秘制方來賣的,單也都不如糧食來的直接。
畢竟吃不完的糧食還能抵稅,即便是陳米也能磨成麵粉或者拿來餵雞,總之是有個出路,但藥草就不一定了——
「當然了,有些藥材是越放越值錢,可是再值錢的藥草常態也是有價無市,人每天都要吃飯,但不是每個人每天都要吃藥的。」
「即便是有好藥,你還得找著專門的人去收去買,不然放著也生不來錢。」
賀梁說的頭頭是道,雲秋認真聽著記著,也在心中漸漸轉出些主意。
他這一路出來,一直在想陸商為什麼不願去寧王府。
或許——是跟他一樣,不想沾染上權勢富貴、摻和進京城的朝中黨爭?
或者說,在陸商眼中,只要和王府沾染上關係,這建立起來的善濟堂就不再單純。
就和今日的醫署局一樣:
在韓硝建立之初,標榜的事絕對的公平和公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京城各大高門必定會想方設法往裡頭滲透。
醫署局如今這般混亂,也是因為各家爭權奪勢、今日我要往裡面安插人手對付你的藥局,明日我要往裡面塞人方便我明年做生藥生意。
而各州郡的官府衙門,更是從這醫署局憑引上賺得不少銀子,至於那些沒錢又無法上京應考的大夫,只能輾轉山中、偷偷行醫。
御史彈劾,也就是彈劾韓硝建立醫署局,名為普濟天下、規範醫道,實際上行的事卻是巧立名目,從醫者身上令外橫徵暴斂。
雖然這些錢並沒有進入韓硝的口袋裡,但他作為醫署局的院長,醫署局出事,言官御史當然都是追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