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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李從舟只是將人扶起來,「城主太見外了,這說的哪裡話,您若真要謝,就謝我家雲秋吧。」
雲秋一直窩在旁邊磕瓜子,還十分認真地給李從舟剝了一小碟子攢著,驟然被點名,他茫然地眨眨眼。
「實不相瞞,若非雲秋執意入蜀,今日我與城主您也沒有這番相遇。」
李從舟要這江湖路子沒有用,往後也不一定要和白帝城來往,但云秋不一樣——
小傢伙一門心思要賺大錢,蜀錦出蜀北上走水路就要經過長河,能和白帝城搞好關係,確實有大利。
公孫淳星很上道,立刻走過去拜下,感謝的話說了兩道後,又拆下腰間一枚鐵牌、雙手奉上:
「此乃我白帝城城主信物,請雲老闆敬授,憑此令,便如同見了我本人一樣,即便我身死,城外水軍也能聽君調遣。」
雲秋吐了吐舌頭,最後在李從舟的鼓勵下接過來,他摸摸鼻子,謝過公孫淳星後,又偷偷瞥曲懷文一眼。
曲家幫、白帝城,天呢,他單信物小牌牌就拿了一溜了,難道往後走商身上要「相六國印」麼?
雲秋瞪李從舟一眼後,卻趁著大家不注意,招招手、示意他快點過來吃瓜子。
李從舟忍笑,心想大家都在說正事,唯有雲秋本事大,竟然能專心致志一門心思關注著吃。
他又與公孫淳星說了兩句,然後就回到了雲秋身邊坐下。
出了這麼大的事,星雲樓這場宴會也辦不下去了。公孫淳星先派人給雲秋他們送到客房內,然後留下公孫賢跟著他一起料理此事。
公孫叡早哭得暈了過去,肖氏給孩子送給乳母照顧,又目送老夫人離開後,深吸一口氣走到李從舟和雲秋面前,提裙擺福了一禮。
然後,這位肖夫人才匆匆忙忙跟著去看兒子。
人都走光後,公孫淳星看著滿地狼藉,面容仿佛在一瞬間蒼老了數十歲,他搖搖頭、鬢髮凌亂。
沉默許久後,才輕輕道出一句:
「賢兒,你若是……」
可他看著公孫賢,又想起來前幾日義子和劉銀財的那場爭吵,他當時斥責公孫賢不懂兄弟情、說他是覬覦城主之位。
如今再開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虛偽。
最後那句想繼承城主之位的話變成了:
「我還是那句話,你來去自由,無論你是想留下,還是想……去找你妹妹,都隨你,但——白帝城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公孫賢點點頭笑,「是,義父。」
……
白帝城的客房位於孤島中心最高處,房間是好房間,白天肯定還能看見江心漩渦、波濤洶湧的盛景。
但——
江心風大,白帝城的各棟城樓又巍峨聳立,以至於客房入夜後涼得很。
這裡也不是田莊上,能夠燒暖閣,而且開春後白帝城就沒有燒炭的習慣。
李從舟無奈,只能給管事多要了幾床被子,還討要了一個湯婆子。
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今天發生了很多事處在興奮點兒上,雲秋窩在床上半天都沒睡著。
李從舟熄了燈,查探過周圍無礙後,才上床躺好就被雲秋整個人拱過來貼上。
被湯婆子焐暖的小腳塞到他小腿間,然後人也緊緊貼著他,仿佛他的枕頭更好睡一樣。
李從舟挪了挪,給湯婆子也挪過來、暖著雲秋的小腿肚,手抬起來摸索了他胳膊兩下,聲音輕輕:
「怎麼,睡不著啊?」
「嗯啊,」雲秋搖搖頭,「我在想一件事……」
李從舟難得見他愁眉不展的樣子,一時覺著新奇——反正明日也不用早起,白帝城這兒肯定還有很多事要了。
而且雲秋真的很喜歡白日睡懶覺,他心疼小傢伙白白遭這麼接連幾場戰事紛爭,便想叫雲秋睡飽。
於是他開口問,「什麼?」
雲秋左右分別癟了下嘴,然後看他一眼才小聲開口道:「……這話只能同你講,算是床頭話,你可不要和別個講。」
床頭話?
李從舟忍笑到險些被嗆到,「咳,好好好。」
雲秋不滿他這樣笑,不高興地扯扯他的頭髮,然後才繼續道:
「我總覺得公孫城主這樣,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或者說,應該叫公孫城主這麼一家子,讓我覺得……」
「和如今的皇室很像。」
皇帝性子柔、脾氣雖然不急,但他處政中庸,雖能弄權,卻更愛中道,有點像公孫淳星。
惠貴妃就像是那肖夫人,當然,惠貴妃比肖夫人厲害很多,身後還有徐家。
公孫老夫人穩重的氣度也和宮裡的馮太后相仿。
李從舟一愣,半晌後卻覺雲秋這小傢伙敏銳:
白帝城的民亂,本就是城主不能平衡義子、次子和幼子之間的矛盾,這才生出許多是非。
若他知人善任、明察秋毫,就會更信重公孫賢而不是劉銀財;若他善加決斷、不是一味仁善,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收留納氏。
硬要算起來,納氏和劉銀財,倒是很像前朝的容妃和方錦弦……
「唉……」雲秋嘆了一聲,「雖然這麼說皇帝陛下不好,但我覺得朝堂黨爭之禍,也有他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