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頁
「這樣不顯得麻煩麼?」顧雲秋問。
朱信禮看他一眼,「少爺您這就外行了,即便是業內最厲害的銀號,也沒有要每日開啟內庫的,都是每七日或一旬固定開一回。」
「那——若有人要大宗的兌銀怎麼辦?」
「大宗的兌銀,一般業內都會聽著風聲,有時莊上沒有那麼多現成的白銀,還會往同業里打條暫借。」
「何況,哪有人真要幾箱白銀的,都是開出莊票、匯票到當地兌付。而真心想要銀子那些人,也願意多等片刻、湊齊兩人的鑰匙。」
也是,顧雲秋點點頭,好像是這麼個理。
像那日他請羅虎陪同、往衍源錢莊開給榮伯的,就是一張四千三百兩的衍源莊票。
若換成提出足數的銀兩,那單裝銀子的大箱子就要用上四五隻,更遑論要僱傭多少拉運這些銀子的板車、車夫以及裝卸的腳夫。
相較之下,莊票就一張蓋著銀號印信、填有具體金銀數目的紙,比一箱銀子方便攜帶太多,也沒銀箱那般高調惹眼。
所以盛家母女離京,也只是換了五十兩的碎銀子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聽著朱信禮的話,站一旁的榮伯也忍不住開口發問,「既是如此,若當年站在盛源銀號外櫃的是朱先生,那樣多主顧來擠兌,先生要如何應對?」
朱信禮挑眉,「您這考我呢?」
「只是虛心請教。」榮伯微微笑著。
「若是我……」朱信禮沉吟片刻後道,「溢通錢莊的經驗並不適用盛源,畢竟當時我心裡清楚地知道溢通不會再辦下去,但當時盛源還並不想關門大吉。」
榮伯點點頭,等著他接下來的回答。
「我會選擇直接閉店,在門口張貼告示,然後主動報官。」
「報官?」
「總庫司理脫逃,內庫帳簿和銀兩數目對不上,」朱信禮平靜道,「我報官告他捲逃,請官府封存內庫、以便核查。」
「可官府不通錢業內幕,封存也只是暫時的,時間一到,儲戶們不是照樣要到銀號來換錢麼?」
「利用官府封存銀號這段時間,我會組織柜上夥計核清帳務,在銀號重開當日,先將小數額的存數兌出去,超過三百兩的,就說要往分號或同業去提,安排他們先做登記。」
聽到這,榮伯眼中已經生出幾分讚許,但他還是繼續追問道:
「那之後呢?在登記的時間到來時。」
朱信禮笑,「盛源銀號被清盤,歸根結底是內憂外患,既有家賊又有同業圍剿。若我沒記錯的話,盛源是靠著閭左百姓發的家。」
「四大元要對付盛源沒錯,但他們在商言商,當然會想要用最少的成本博取最多的利益,所以我猜——」
「他們會選擇大量高價購入散戶手中的莊票,多少不論、只求數量,再請這些人到盛源門口鬧事,掀起最初的擠兌潮。」
「跟風的老百姓是不明就里,但他們的存數應當不是盛源內庫中的大數額,可能多是三百兩以下的,這些,在告官之前就已經進行了兌付。」
「其余剩下的,即便是大宗的銀兩,在人數上也不足以再掀起什麼巨浪。」
「只要沒那種在銀號門前擠一群人的場面,我相信憑盛老闆生前的人脈、品行,再加上盛夫人親自出面陳情,應當能夠得到一些同業的諒解。」
「有同業的幫襯周轉,盛源的危機就能得到轉圜。」
「而這般一套打下來,時間也就拖過去大半年,四大元也是錢莊,只要是錢莊,就希望銀子儘快流轉,他們也同樣耗不起時間。」
榮伯捋捋鬍子,終於笑了。
而顧雲秋忍不住在旁鼓起掌,由衷地贊了一句:「朱先生好厲害!」
朱信禮一愣,轉過頭去正好對上顧雲秋亮晶晶的眼睛,他噎了一下,半晌後輕咳一聲回頭,有點彆扭地說:
「反、反正就這樣,我的要求就這麼些。」
之後,顧雲秋和榮伯商量後,還是請朱信禮出任銀號的外櫃掌柜,內庫顧雲秋說服榮伯繼續代管。
至於要請的三個夥計、兩名護院、一個廚子,顧雲秋心中也隱約有幾個可供挑選的人選——
前幾日秋闈放榜,陳村長的兩個兒子是再一次沒考上。
為此,李大娘情緒低落了好幾日。
那時候聽說顧雲秋要修暖閣,陳村長立刻請了本族的年輕小伙子們過來幫忙:搬磚頭、拌泥漿、送大梁的。
為著感謝村里人,顧雲秋又在田莊小院裡擺了幾桌,趁孟冬天還不算冷,大家聚一聚。
陳婆婆、陳槿,還有羅虎都被邀請了過來。
席間,李大娘借添盞之機,又偷偷給顧雲秋提了她兩個兒子的事:
「大郎年紀不小了,若留在村里,多半跟他爹一個樣;二郎雖小上幾歲,但終歸是個莊稼漢,往後只怕說不上好人家。」
當時顧雲秋還沒想到盛源銀號,只能寬慰大娘,說他一定想辦法。
如今銀號上差三個夥計,大郎二郎都在私塾讀過書,符合朱先生——能識文、會算數的要求,而且他們倆都是京畿本地人,也算熟悉本地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