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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李從舟就帶著雲秋去了報國寺,給李書生和月娘重新修繕的合葬墳上了三炷香,告訴他們——惡人已經伏誅。
後來過了很久很久,少說是一兩年後,雲秋才從小邱那兒聽來刑場的細則——
說方錦弦在大理寺獄裡就想過自戕,本想一頭撞死,但他雙腿殘疾又戴著重枷,撞了好幾回都沒成功。
行刑當日裡鼻青臉腫、五官模糊,手指甲也因為他自己用力摳地面而剝落了好幾個,總之外貌看上去是人不人、鬼不鬼。
俱五刑一般是先挖眼,再割耳、割鼻,然後是割手和刖,在犯人遭受巨大痛苦時,再斬首、剁開軀幹。
可方錦弦所做之惡事太多,劊子手的家人們也是死在那三年的大疫內,他們幾人暗中商議,故意改換了行刑順序,將斬首調換到最後。
於是,那日到登聞鼓檢院刑場圍觀的百姓就看到——已經沒了鼻子、耳朵,眼睛瞎了,手腳分離的方錦弦,被劊子手攔腰砍斷。
斷開的上半|身軀幹還在刑台上扭曲地往前爬了一段,最後才被砍下腦袋,可謂是痛苦異常。
雖然那幾個劊子手事後受到了三衙首領的責問,但並未具體受到什麼懲罰,百姓們反而很高興惡人伏誅。
雲秋他們在祭龍山上的同一日,皇帝終於緩慢轉醒,太醫們都說他是激怒之下氣血攻心,那口血嘔出來就沒事,往後也只需慢慢調養。
但他自己總覺得沒什麼精神,就算是到惠貴妃宮裡抱著九皇子逗弄,也時長會看著那孩子發呆。
旁人都在擔心皇帝的身體狀況,唯有惠貴妃給孩子從他懷中抱起來,提議要他去皇陵看看昭敬皇后和八皇子。
皇帝當時未發一語,但後來還是從明光殿傳出消息,說他預備要去皇陵掃墓、祭祖。
德妃劉氏對此多少是有些惶恐,畢竟她跟隨陛下這麼多年,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她帶著兒子媳婦,還有剛出生的小皇孫,專程去惠貴妃宮裡請安,並詢問陛下的具體狀況。
「姐姐給心放回肚子裡,」惠貴妃笑了笑,「陛下沒事,只是需要時間來接受他自己。」
德妃聽著,還是有些惶恐不安。
於是惠貴妃只能將她的注意力引到孩子和孫子身上,從側面告訴她——即便陛下真有什麼事,她還有兒子可以仰仗。
德妃雖然聽不懂惠貴妃的弦外之音,但好在三皇子妃聰敏,一點就透,後來一段時間德妃果然看上去安定了許多。
只是,只是這種安定並沒能持續太久,皇帝到皇陵中拜祭過先祖後,繞到自己的帝陵前,卻發現了若雲公主早已冰冷的屍體。
公主一頭撞死在為昭敬皇后所立的神道碑前,身邊還有兩個脖頸上有割傷的婢女。
經查,若雲公主那日被思箏公主帶出來後,不知從何人身上摸到一枚腰牌,然後喬裝改扮出了湖心。
那時候皇帝吐血昏厥,太后要顧及後宮和前朝,所以湖心的守備一時有疏漏,就讓若雲公主鑽了空子。
她一路輾轉,沒有搭乘馬車,用自己的雙腿走到帝陵,那兩個宮女後來被發現,是負責擦碑的宮人。
她們倒下的方向是頭朝外、腳對著神道碑,而仵作驗屍也證明——兩人都是被人從後一刀割喉,作為兇器的刀,也在若雲公主倒下不遠處找到。
仵作和前來檢查的郎官推斷,這兩位宮人應當是發現了若雲公主,驚慌之下想要轉身去叫人,結果為公主所殺。
若雲公主頭上的血染紅了神道碑,她就那麼倒在碑下,沒有留下一點兒隻言片語。
皇帝看著女兒的屍首,久久無言,最終只是命人收斂遺骸,按規矩附葬到她生母順宜皇貴妃的地宮內。
從帝陵回來的第三日,朝參。
一直稱病的文太傅這日卻破天荒出現了,他形容消瘦、病骨支離,卻手持笏板邁步出來,參了寧王一本。
他當然承認方錦弦的罪孽,但卻指出——寧王欺君犯上,事先並未通告皇帝陛下相關事項,以致皇帝嘔血。
還說朝堂上的兵馬人手便罷了,宮禁之內——寧王能調度的人手也多,太后行事也有干涉朝政之嫌。
文太傅這麼說了,不少御史也紛紛應和。
寧王聽著全無所謂,一攤手道:
「那挺好,這寧王位誰愛當誰當,我這就入贅徐家,銀甲衛和殺人莊,你們幾位大人自己去管理吧。」
文太傅愣了愣,舒大學士忍不住皺眉上前,「陛下你看,王爺他現在就是在威脅您——」
皇帝坐在金座上,看看自己弟弟,他了解凌錚,這人痴戀徐宜,讓他革名玉蝶去入贅徐家他是做得出來。
倒是文家、舒家……
皇帝閉了閉眼睛,在心裡暗自嘆了一口氣,再開口聲音沉穩,「幾位愛卿所奏之事,先稍後放一放,朕這裡,倒是有些要緊的事情要與諸位講——」
他揮揮手,讓三陽公公給奏摺拿出來。
原來是老宰相龔世增預備告老還鄉,已經退還了官袍等物,只等皇帝圈批。
「老宰相病了多年,也確實年事已高,朕預備允准,加封一等文忠公,並賜黃金百兩許他返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