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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拉著寧王走到中堂的圓桌邊,揮揮手讓僕役們退下。
親手給丈夫注了一盞茶後,王妃笑盈盈側坐,她伸手點點寧王帶回來的幾個包袱,「說說吧,這都什麼?」
寧王撇撇嘴,這才從頭到尾給老婆交待了宣政殿內的事。
「真是皇兄出的餿主意……」他壓低的聲音聽上去委屈極了,「要不然,區區七百兩,我怎麼就捨得讓兒子罰跪。」
王妃睨他一眼,「這種事,做做樣子就好。哦,就你實誠,當真給寶貝兒子關祠堂里,差點叫他去啃木頭雕的果子。」
寧王摸摸鼻子,無奈道:「這不是……府上人多口雜嘛。」
這倒是。
寧王府上,一個單院就有伺候的雜役、小廝數十名,合總十來個院子算下來,加上伙夫、廚娘、花匠、護院等,少說都有八九百人。
這些人不是銀甲衛,當然不能做到只有一條舌頭。
王妃想了想,牽起丈夫的手算是揭過這一篇,「秋秋那般花錢確實不對,但你也夠傻的。」
寧王被罵了也不惱,反笑嘻嘻握住老婆的手。
不過他也朝金紗張的方向看了一眼,聲音略有疲憊,「其實皇兄那般說,我也不一定要照做,只是……秋秋漸漸大了,我護得了他一時,也護不住一世。既為寧王世子,將來,他總還是會捲入朝堂紛爭……」
一提這個,王妃也嘆,「是啊,所以我總覺著秋秋現在這般做個紈絝也挺好,省得將來牽涉進你們家那些破事兒。」
「……這不怪老寧王無子麼?」寧王將下巴擱到圓桌上,「本來當初我是想入贅到你們家的。」
皇子入贅?
他可還真敢想。
王妃終於被丈夫逗樂,她騰出手來彈寧王腦門一下,「就貧吧你。」
「哪啊?」寧王笑起來,目光柔和,「本王說的都是心裡話。」
夫妻倆又坐那說了會兒話,從朝堂聊到市井,還憶了些他們從前同游江南的趣事。
不過提到這個,寧王倒又想起一事:
「西北戰事急,雖然皇兄用不立後穩住了文氏一黨,但京中大疫三年,終歸湊不出能即刻調撥的錢糧足數。」
「不能派人去京城外調運徵收麼?」
「江南魚米之鄉,兩江太守倒是報了錢糧餘數充足、可他們人手不夠,又怕半道上遭盜匪劫掠,本來只消調兵前往押運,但眼下正是朝廷官員磨勘的關鍵時候,此事風險極大、無人領命,我又礙在姻親關係上不方便去……」
「那——」王妃問,「用買的呢?」
「不還是得有人運麼?」寧王苦著臉,「只好讓大哥再等等了。」
王妃也知道哥哥這些年在西北苦撐著不易,聽見這話,便沒好氣地推了寧王出去:「行了行了,辦你的事兒去,別跟我這吐苦水,都吵著兒子了!」
寧王笑笑,起身臨走時,還是囑咐王妃幫他將東西轉交。
御府庫里的東西琳琅滿目,他先挑了幾件小孩喜歡的精巧玩具,而後就專揀著貴的拿——反正是皇兄坑他在先。
「知道啦,」王妃送他出去,「會幫你好好跟兒子說的。」
寧王前腳走了,王妃就又折返到羅漢床旁。
她隔著帘子看看他們,又俯身彎腰替他們整了整被角。
倒是李從舟,卻將寧王剛才這番話記在了心上。
只能四下無人時,再找烏影聯絡遠在西北的四皇子,看看能否想出對策,保證西北大營的糧草和軍餉。
而後,一整個早上——
王妃都沒離開,只靜靜坐在寧心堂中守著他們,她一手持書卷,一手輕拍著被面,口中哼唱著京中哄孩子入眠的歌。
兩個嬤嬤也安安靜靜陪侍在一旁,繡花縫補、安靜怡然。
李從舟閉著眼,輕輕攏了下懷中的顧雲秋:
難怪,小紈絝會被養成這樣。
身處皇室卻胸無城府,滿心熱烈,像個暖烘烘的小太陽。
○○○
午後,惠貴妃命人來請了王妃入宮。
她走後一個時辰,顧雲秋先醒。
他揉揉眼睛從李從舟身上爬起,迷茫環顧四周後,根本沒弄懂怎麼他一覺醒來——床上就多了個小和尚。
而且,他明明記著自己是去泓寧堂客舍了,怎麼現在卻在自己房中。
點心端來熱水供他盥洗,笑著解釋了事情的經過。
聽到點心說——王妃連喚了三個小廝、五個雜役都沒能把他從李從舟身上拉開時,顧雲秋雙頰燒紅,忍不住抬手捂臉:
天呢,他都幹了些什麼。
不過好在,現在的李從舟還睡著,他可以不用直面自己乾的糗事。
顧雲秋輕手輕腳從床上跳下來,穿衣服、套鞋子坐到圓桌旁,想了想,又扯過來點心細問了小和尚情況。
「李太醫說,不是什麼大症候,小師傅大概是,從西北歸來,路途辛苦,加上秋寒風重,才會,發起高熱。」
這些年,點心的口吃好了不少。
除了偶爾急起來、斷句有些奇怪外,平日若不仔細聽,根本沒人會當他是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