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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秋駭然地看著李從舟,酸澀腫脹的雙眼儘量瞪大, 然後又緩慢閉上,再瞪大、再閉上。
李從舟很少說夢話, 即便是傷重,也只是沉眉呼吸重,很少說出來這樣長的一段話。
而且字詞句清晰, 那份強烈的恨意, 只是聽,都讓雲秋覺著膽寒。
他張了張口, 想要推醒李從舟發問,又覺著自己身上一陣冷一陣熱, 心跳時快時慢。
這時候,躺著的李從舟未醒,似乎還是困在那個夢裡、緊擰雙眉又說出一句:
「鎮國將軍已死,四皇子也被西戎貴族殘忍殺害,蘇宰相卻還以為——西北戰事不急?」
雲秋心上咯噔一聲,麻意一下從尾椎骨躥上天靈蓋。
就算是夢,哪會有人做這樣真實細節的夢。
就算是夢,哪會有人想這樣恐怖的事——想自己的恩師、同門慘死,想自己的舅舅和當朝皇子已死。
而且如今,蘇馳只是戶部正二品司長,李從舟怎麼可能叫得出什麼「蘇宰相」?!
雲秋搖搖頭,然後又搖搖頭。
挪動著往後縮了一步,然後又縮一步,直到屁股懸空出羅漢榻,整個人一下跌坐到地上。
啊呀——!
這下摔得狠,又偏倒霉是腚部先著地,雲秋齜牙咧嘴地扶住後腰,然後又嘶了好幾聲。
外面清理打掃的兩人聽見動靜,紛紛挪步上前,點心穩重,沒一下推開門,而是在外面先喚了聲:
「公子?」
雲秋臉漲通紅,他身上可什麼都沒有,而且昨天穿過來的衣衫……
他藍色的外袍上痕跡星點,中衣揉成一團比抹布還不堪,至於李從舟那套墨色的交領頸裝……
嘖。
雲秋抬手捂眼睛,根本不好意思看。
他緩了好半天,才捏嗓子出聲說了句沒事,可那聲音還是給他自己和點心、遠津兩個都嚇了一跳。
「公子您怎麼了?您聲兒怎麼這樣?!」
雲秋咳了一會兒,嘶聲道:
「……沒事,就只是渴了,點心你先幫我燒點熱水,遠津你去叫船老大開船靠岸。」
點心站在門外,聽著雲秋那像被砂紙打磨過的嗓音,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擔心。
可是這麼多年來,公子做事自有一套道理,所以他在門口站了會兒,才點點頭應好:
「那公子您小心些,我這就去燒水。」
聽他兩人腳步聲先後遠走,雲秋這才扶羅漢榻邊沿,哎唷哎唷地撐著爬起身。
李從舟昨夜的動得很小心,也是因那什麼香的緣故,除了感覺有異物感外,雲秋倒暫時沒覺得身上有哪裡特別不對。
要說傷創重,還是他剛才摔這一下最痛。
捶捶正好被腳踏撞著的腰,雲秋扯過絨毯簡單一裹,環顧四周沒找到蔽體衣物,只好先坐到銅鏡前——
頭髮不算特別亂,他平日自己睡也會弄成這樣,抬手隨便抓兩把,雲秋側首露出脖子,看上面落下的一串痕跡。
頸側有咬痕,後頸凸起的大椎穴上好像也被咬了一下,鎖骨上的痕跡已經青中泛紫,右邊肩膀上也有。
胸腹中間的胃經上,全是一連串紅青交疊的吻痕,有些深勝丹紫,淺的就像初開的粉蕊桃瓣。
往下,雲秋就不看了,不敢也不好意思看。
不過令他奇怪的是,他明明記著昨夜他們瘋了好幾回,最後是天光破曉時李從舟才放過他。
而且,是李從舟先脫力昏過去的。
按理和從時間上算,他倆根本沒時間善後。
可……
雲秋輕輕捏了下身上披著的絨毯,深吸一口氣後鼓足勇氣往腳底看,然後又順腳底往上找了一圈。
沒有,什麼都沒有。
除了那些不慎灑落在衣裳、茶台、羅漢榻,窗框外江心裡的,他這兒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流下。
所以,是小和尚在他昏睡過去後,又專程用了水?
這時,外面又咚咚傳來腳步聲,感覺到船艙下也傳來動靜,雲秋趕緊敲自己腦袋一下:
想正事!
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公子,」點心的聲音,「熱水弄好了,我們可以進來麼?」
雲秋呃了一聲,站在外面的點心、遠津兩個又聽見中艙里傳出一陣呯咚啪嚓。
「公子?」
「……沒、沒事,你們稍、稍等我一會兒!」
雲秋捂著慌亂之中磕碰到的小腿蹦了蹦,然後才匆忙給那些荒唐的證據稍掩蓋了下。
不過他倆昨日瘋得太過,屋內的痕跡怎麼藏也藏不完,雲秋只能囫圇給那些衣服收起來、別嚇壞了倆小廝。
做好這一切,他才爬回床上,給李從舟往裡推推,自己不尷不尬地坐到外側。
「進、進來吧。」
點心的手被銅盆占著,所以推門的動作就由遠津來做,遠津一打開門就聞到了裡面撲面而來的……
偏他不是無知少年,有時候乘興所致,他也會用手稍稍那麼……一會兒。
但、但,遠津十分駭然,只怕是自己想多。
——世子爺清心寡欲,小雲老闆懵懂單純,怎麼、怎麼可能是他想的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