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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扇子?」顧雲秋想了想,真誠發問,「所以,不能用冰?」
用冰?
小陶瞪大眼睛,又上下打量顧雲秋一番。
——什麼家庭啊,竟然能用冰?
顧雲秋還茫然地沖他眨眼睛,一臉求知若渴。
「……能用冰當然好,」小陶收回目
喃颩
光,處理最後幾處傷口,「只是也別太涼,再著涼了也難受。」
「啊這樣。」顧雲秋點點頭,讓小點心記下來。
等傷口處理好,小陶又說了一道泡藥、煎藥的流程,就轉頭告辭準備下山,他們是一起被人請出來的,約定了日落時要一起坐車回去。
「點心,幫我送送小大夫。」
於是點心原路送了小陶到南倉,還掏出一個很漂亮的小布包遞給他。
「診金剛才不是已經付過了?」小陶不解。
「是……」點心頓了頓,笑,「是謝謝您跑這一趟。」
哦。
小陶明白了:是賞錢。
看來當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看個普通燒傷還要給賞。
他撇撇嘴,說了句不怎麼走心的謝,卻在點心轉身後,又忍不住拉住他,別別扭扭重複了一次:
「讓你家小少爺長點心!別、別這麼容易輕信人!」
說完,他將布包藏進自己的藥箱底,跑向挨擠等車的人群。
點心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去,倒沒把這句話轉達給顧雲秋。
他家公子從小到大都是如此,一兩句話是勸不住的。
好在他們頂上有王爺王妃,往後還有他、有蕭叔、蔣叔,他家公子不需要想那麼多,只需繼續過他平安順遂的日子就足夠了。
就這樣,李從舟被顧雲秋藏在了自己的房間裡。
像他們小時候那樣:
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顧雲秋的睡相其實並沒改變多少,但他心裡記著李從舟的傷,醒醒睡睡中總怕碰著他的背,於是——
李從舟從沉沉的昏迷中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緊緊貼著自己手臂、腦袋別扭靠在他肩膀上、腳背貼著他小腿的顧雲秋。
小紈絝睡覺不乖。
一腦袋墨發被他拱成亂雞窩,半邊臉別扭地貼在他肩膀上,從眼尾到側頰壓出了一片不怎麼規整的紅印。
肩膀靠後背的位置有骨頭、很硬,顧雲秋睡得不舒服卻不放棄,只擰著眉拱了拱,勉強找著個合適的位置。
李從舟靜靜看了一會兒,直到扭著的脖子微微發酸,才閉了閉眼,重新側躺到枕頭上。
屋內馥郁著藥味,床頭的窄柜上,還擱著沒有蓋緊的萬紅油。
紫草、地黃還有調製過黃連的味道散發在空氣中,看來他後背的傷,顧雲秋想辦法替他處理了。
燒傷難養,這是事實。
但李從舟沒想到的是,顧雲秋會守在旁邊親自照拂。
而且,似乎沒驚動寧王。
——以寧王那樣溺愛兒子的性子,是斷不可能讓他這樣躺在顧雲秋床上的。
沒想到,李從舟又看顧雲秋一眼:小紈絝還挺機靈的。
看看外面天色,該是子時剛過。
李從舟試著動了動,身上重得很、沒力氣,大概是被炸傷後感染、傷口發炎所致。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回頭卻發現顧雲秋因他這一番動作睡得更別扭了:下巴磕在他胳膊上,整個腦袋仰出個非常誇張的角度。
保持這樣睡到天亮,肯定會脖頸僵硬、肩膀酸痛。
李從舟側頭看了一會兒,動動肩膀、用另一隻手托起顧雲秋腦袋,輕輕放回枕頭上。
挨著熟悉的羽毛枕,顧雲秋在睡夢中砸吧兩下嘴,嘴角翹了翹,又貼著枕頭往李從舟的方向拱了拱。
而剛才挪動小紈絝這一下,其實已耗盡了李從舟的力氣。
他半撐著床鋪的手肘脫力,眩暈和沉重感襲來,李從舟感覺自己失去了片刻的意識,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砸向床鋪。
想到貼著他躺的小紈絝,李從舟在最後關頭用腿撐著自己改變了角度。
結果他雖沒砸著顧雲秋,但臉卻好巧不巧地擦著顧雲秋的腦袋過。
鼻尖擦過顧雲秋的眉骨,嘴唇正好貼上一團柔軟溫熱。
顧雲秋的膚色偏白,臉遠遠看過去像個雪糰子。
屋內有一盞小小的長明燈,昏黃的燈光搖曳,照耀出那雪糰子上落下的一段小小的、濕漉漉的月痕。
水漬淺淺,李從舟怔了怔,而後抿緊嘴、別開視線。
即便知道將腦袋悶在枕頭裡有可能會喘不上氣,李從舟還是需要這樣一個漆黑的方寸天地——
沒有雪糰子、沒有小月牙,也沒有瞬間放大如擂鼓的心跳聲。
半晌後,屋內忽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異香。
李從舟眉心一跳,終於又蓄起一點力氣轉頭、隔著架子床的紗簾看見——
烏影手中捏著一束不知什麼藥草綑紮成的香餌,正吊兒郎當靠坐到外面的圓桌上,他嘖嘖兩聲、沒頭沒尾地說:
「你們中原有句俗話——」
李從舟下意識偏頭看了眼顧雲秋,結果小紈絝聞著那香後睡得死死的,呼吸平穩、甚至睫簾都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