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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秋回憶了一番, 烏影所指的「那位王爺」似乎是永寧王凌冽, 他和王府還多少有點淵源, 小時候, 雲秋還在王府祠堂里見過這位先王的神主。
「至於黑巫, 他們不止是應名尚黑,素日裡的行事風格也多偏很毒陰鷙一道。你們漢人常言我們苗人玩蛇用毒、說我們下蠱操控人心, 其實那多是黑巫一道的路數。」
烏影搖搖頭,哼笑一聲, 「真是平白分擔多少惡名。」
「黑巫只敬我苗人五聖,且天地萬物以苗人為先、世間生靈皆可屠殺為用,像你們漢人、外面的蒲干人、西戎人, 都是可以恣意殺戮的。」
烏影說到這兒略微頓了頓, 分別看了看李從舟和雲秋後,才繼續道:「不過也沒什麼稀奇, 西戎那幫蠢貨這麼想,不也導致國滅麼?」
「有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意思?」雲秋問。
烏影鬆開雲秋的脈門, 站起身對李從舟點點頭,李從舟擰了擰眉,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伸手解了雲秋衣襟最上面兩顆盤扣。
雲秋茫然地看了看他,烏影卻蹭到暖爐上搓了搓手,才給指尖搭上了雲秋的頸側,「沒事,你坐好,我繼續給你說。」
頸側的肌膚嫩,雲秋膚白、烏影的皮膚顏色又深,從李從舟的角度看……他嘖了一聲錯開視線:
——看什麼看。
再看下去他就要忍不住那股衝動,將任何妄圖伸手在雲秋脖頸上摩挲的人手指撅斷——即便烏影只是在探脈。
烏影的手指翻動,雲秋縮了縮脖子嘻了一聲,「癢——」
李從舟的臉都快黑勝鍋底,但也只能輕輕攏住雲秋的手,叫他乖乖的,「別動忍一會兒,蠱毒之事、烏影比大夫們明白,叫他給你細查查。」
雲秋看烏影一眼,哦了一聲扭扭屁|股在李從舟腿上坐坐好。
如果細看烏影指尖,那上面是有極細的蛛絲在指間勾連,若無亮光根本看不見,小若米粒般大的透白小蜘蛛正從烏影的手上爬到雲秋頸側。
烏影怕雲秋細看了嚇著他,便是用黑巫、黑苗的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
——畢竟漢人都不喜歡他們的蟲子。
李從舟第一回看他豢養的小寵物時,雖面無表情、動也未動,但小光頭那張鐵青的臉,他能在心底偷笑一輩子。
「所以黑苗甚少與外人通婚,久而久之族人的人數銳減、整個部落衰弱,為了保護族人,黑巫才將目光轉向死人和白骨。」
烏影搖搖頭,用了個新詞:「捨本逐末。」
啊哦,雲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所以才會有什麼噬心蠱、白骨貯。
「那……」他抓著李從舟的衣襟想換個姿勢,但想起來剛才李從舟的囑咐,只能抿抿嘴稍微往旁邊偏了偏,「你們剛才說的什麼殘頁是……?」
烏影瞧出來雲秋坐不住了,一翻手指給那些小蜘蛛收回去,然後示意雲秋轉過來,給腦袋趴到李從舟肩膀上、露出後頸和大椎穴。
雲秋想了想,乾脆一腳面對李從舟跨坐到他身上,然後給半散的長髮順了順,枕靠著李從舟的肩頸,方便烏影查探。
烏影還從未見過這般乖的小孩,羨慕地看了李從舟一眼後,收回視線順著雲秋後頸往下一寸一寸慢慢探。
李從舟見他額角上滲出不少細密的汗珠,便開口替烏影解釋完剩下的事,「黑苗巫典是一本記載黑巫蠱術、毒術的典籍,很像是釋教經典。」
「只是黑苗族多年來從未順利取得過苗疆的統治權,反在練蠱製毒、折騰死人白骨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自然苗疆各部落和他們的關係也疏遠。」
「約莫是百年前?蠻國一統,最後一個黑苗部族為白苗族的大軍剿滅,黑苗巫典也被視作禁書,為防後世族人錯了主意盜巫典生事。」
「當時的蠻國國主和大巫商量後,就給原來一本成卷的黑苗巫典裁開成小頁,分發給了當時苗疆存續的七十二個大小部落。」
烏影也忍不住開口補充道:「每個部落手上拿到的都是上下文不全的殘頁,即便是被人偷出去看了,也制不出什麼蠱毒。」
這回,雲秋倒是突然明白了:
「所以當年——西南那場所謂的『苗亂』,是襄平侯為了奪取寨子裡面的黑苗巫典殘頁,所以才……」
提及自己的族人,烏影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他們三個部落坐落在金沙江北岸、烏蒙山脈南坡,原是在蠻國境內。後來蠻國和漢廷的疆域幾經變遷,他們倒漸漸融入了漢人之中。
他的幾個族親兄弟,都是迎娶的漢人女子,那些姑娘在寨子裡過日子也習慣,還常常邀請她們的漢人親戚來寨中做客。
若非是為著那殘頁……
烏影眼中恨意陡深,手指也下意識用了些力。
雲秋嗚了一聲,趴在李從舟懷裡小小地掙扎一下,喊了句疼。
烏影這才恍然回神,連連抱歉。
李從舟瞪他一眼,拍拍雲秋的後背、貼了貼他的臉,肯定了雲秋的推論,「黑苗部落雖滅,但還有信奉黑巫的苗人。襄平侯這些年有心搜集,一本巫典,他手中已集齊了大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