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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京城時她花光了銀子,這才想起來兒子給的莊票,她不會說官話,只會講我們慈谿的本地話,又怕一時露富被人訛詐,所以才裝瘋。」
「直到前日經人介紹見著我,才算溝通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經過。」
說到這,晚生上前,輕輕扶住婆婆,鼓勵地看著她。
那婆婆小心翼翼看榮伯一眼,然後從前襟內襯裡掏出一個縫得死死的內袋,咬開線頭、取出一張皺巴巴的莊票。
她本想將那莊票遞給榮伯,旁邊的晚生卻攔了下,然後看著榮伯高聲道:
「聽聞閣下曾是盛源錢莊的大掌柜,想必是誠實守信、說一不二的。今日當著眾多百姓、諸位大老爺的面兒,想必你也不會昧著良心說沒這筆銀子、說莊票是假的。」
榮伯頓了頓,蹙眉,當眾展開那莊票。
只見上面寫著——
慈谿馮氏臻雲,足紋銀一仟兩具,定存五年,記莊票捌陸貳甲號。
「上面可都蓋著你們銀號的章子呢,」跟來的另一個精明男人也開口,「大掌柜的,你剛才說什麼你們重信重諾的,可別不承認啊?」
百姓們照舊看熱鬧,但幾個錢業的內部的,卻隱約看出來了——
這是同行帶來找茬的。
榮伯皺了皺眉,思量再三後點頭,「這是我盛源的莊票不假。」
不僅是盛源的,而且就是總庫司理潛逃後、帶走的那本帳簿子上記錄的一項存帳。
因為盛源銀號的帳簿編號,像是這張莊票上的捌陸貳,就是單獨屬於編號捌的一本帳簿,上面記錄了一百多個存進、兌出的銀錢主顧。
那位馮臻雲、馮公子其實榮伯有印象,是個溫和客氣的年輕人,來存莊票的時候半點不避諱,笑盈盈給他說,是要回去給母親的。
榮伯聽了心生好感,專門建議他定存五年,這樣利會多些。
按理說,盛源銀號都清盤了,這會兒任是誰找來、數額再大,榮伯都可以置之不理,說新鋪不理舊帳。
但……
對方明顯有備而來,跟在晚生身後那個人又開口道:
「我們知道盛源錢莊清盤歇業了,可你榮伯沒走吧?再者說,我們大老遠從慈谿趕來,老太太之前還被你們城裡的人趕來趕去、風餐露宿的。」
「別人都兌了銀兩,不能因為我們遠在慈谿就不兌吧?」
他這般嚷嚷了兩句,百姓中也是各有態度:
有認為這三人就是胡攪蠻纏的,也有當真覺得老太太可憐的——死了兒子,存錢的錢莊還被查封了。
這時,老人又開口說了幾句,由那晚生轉述:
「婆婆說她不知道你們錢業的規矩,但知道開錢莊講究重信重諾,如今她也不要那些利錢了,只想要回本金的一千兩銀子。」
榮伯左右為難,明知是套,卻也不好當眾回絕。
那邊的朱信禮也皺緊眉,隱約猜到這是同業——如四大元一類針對他們的一場局。
老人家態度謙讓,看著可憐哀戚。
百姓中有好些人開始看不下去了,漸漸議論開錢莊的其實就是嘴上說的好聽——什麼重信重諾,在銀子面前,根本都是一樣的嘴臉。
也有冷靜理智的,說雲琜錢莊憑什麼理會盛源錢莊的舊帳,這不擺明了找冤大頭麼?
「可、可是……」前幾個議論的漲紅了臉,「老太太多可憐吶,你們這樣會不會太冷漠了一點兒……」
榮伯和朱信禮對視一眼,都知道這件事不能繼續這麼耽擱。
否則錢莊開業當日的種種好意頭都會被這件事給代替,即便他們占理,老百姓也會下意識選擇站在弱勢的那邊——
而在二樓觀望的點心也快急哭了,他轉過頭來,下意識叫了一聲「公子」,後又改口稱:
「小姐,這、這可怎麼辦吶……?」
顧雲秋趴在窗口,看了一會兒本來挺愁的,可轉念一想,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躍上心頭。
他笑起來,拍拍小點心肩膀:
「去幫我請那兩個護衛大叔還有小邱。」
「啊?」
顧雲秋笑盈盈戴上面紗:
「這位婆婆來得好,正方便我們去給京城百姓一點小小的震撼。」
「——關於我們雲琜錢莊,是如何重信重諾、有情有義的。」
第032章
顧雲秋到樓下時, 錢莊外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扶著老太太的年輕人沒說什麼,倒是跟他們來的那個中年人在大聲嚷嚷著拱火——
「瞧瞧、瞧瞧,這就是盛源銀號的大掌柜!剛才那般漂亮話說的多熟練?什麼一定會存好主顧的銀子、什麼誠信經營, 我看就都是騙人的!」
「就只有你們京城人的錢是錢嗎?我們慈谿小地方的人就不算?難怪當初盛源銀號會關門歇業,還說是替我們平民百姓著想, 我呸——!」
他嚷嚷的聲音雖大,但百姓里卻還有幾個明事理的,忍不住站出來與他分辨,說盛源銀號如何那是盛源的事:
「人都換了新老闆了, 您這不無理取鬧麼?」
「我無理取鬧?」那中年人更來勁, 他轉過身去指著老太太, 「婆婆都六十多了, 不辭辛勞走了千萬里從慈谿趕到京城, 她的要求很過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