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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虎吩咐三人和車夫將車上的箱子都碼放到錢莊門口,然後右膝一軟、單膝跪到顧雲秋面前。
顧雲秋被他嚇得蹦了一下,緩過神後,忙彎腰去扶他。
「羅叔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羅虎卻避開他的手,雙手合掌,目光灼灼:
「雲老闆,我和我這幾位兄弟,有個不情之請,想要請您幫忙!」
跟在他身後三個城隅司的小伙子,也撲通撲通跟著跪下。
「誒?你們這……」
「雲老闆,這是我們兄弟這些年存的銀子,我們想把它託付給您,我們不要利錢、也不需要你開莊票,只請你一定在帳簿上登記姓名,他日——」
「他日——若有像今日馮婆婆這般憑藉我等親眷身份來取的,請雲老闆也如今日待婆婆一般,將我們的銀兩兌付給他們。」
幾個漢子聲音整齊洪亮,震得顧雲秋都有點不知所措:
「羅叔你們這是……?」
——怎麼存銀不要利錢,還只要求記簿、不要莊票的?
而且羅虎他們的話,怎麼越聽越像是交待後事。
羅虎這才仰頭,朗聲直言:
「西戎來犯、國難當頭,我和眾兄弟都曾在西北大營效命,如今烽煙又起、朝廷徵兵,我等不想躲在後方、想重新應徵上前線!」
「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我們回不來……」他頓了頓,「這些也算是給家鄉的親人們留點兒過日子的錢。」
顧雲秋愣住,他沒想到羅虎竟有這樣的打算。
而顧雲秋身後的蔣駿,也似有觸動地看著他們。
羅虎說完,其他兩個城隅司的士兵也說了同樣的話,他們一早有了上前線的想法,但苦於這些存銀沒有交待的地方,一直犯愁拖延。
「今日見著雲老闆仗義,便想著沒有比您更適合託付的人選了。」
「連前鋪的舊帳都能認下,遇著瘋婦、同業的算計挑釁都能保持心平氣和,我們願意相信老闆您!也願意相信雲琜錢莊!」
顧雲秋終於回神,招呼蔣叔、陳家兄弟和小邱扶起他們,「……羅叔你們先起來,有什麼話我們進去細說。」
熟料羅虎脾氣執拗,顧雲秋不答應他就愣不願起。
相持之下,顧雲秋只能讓朱信禮出來挨個登記下錢數銀兩,然後從外櫃搬出來幾把椅子,邀羅虎幾個坐下來詳談——
後來,顧雲秋才知道:
羅虎老家在蜀中,年少時也是個混不吝的。
他爹是駐守西南大營的兵丁、常年在營中不回來,家裡都靠母親主持。他娘性子潑辣要強,待兒子雖嚴厲,卻也還是疼的。
見羅虎讀書不成,還花大價錢給他尋了個武行師傅,說將來要麼跟他爹一樣從軍,要麼也可以做鏢師,算是學門餓不死自己的手藝。
結果羅虎學成了武功,反愛上在街上與人約架豪賭。
鼻青臉腫拿著一兜銀子回來還好,更多時候是人也被打得不成樣,銀子也要輸好多。
他娘雖然嫌他罵他也打他,但到底沒死令阻攔。
後來邊境上起了戰禍,羅虎他爹明明可以作為老兵請辭,他卻守著心中那份忠義上了戰場,最終沒能活著回來。
他爹死後,他娘傷心,沒過多久竟追隨他爹而去。
剩下羅虎孤身一人,只能終日在街上混事,最終輸光家財、被人打傷後流落街頭,在他最落魄時,有個秦樓的好心姑娘救了他。
姑娘相貌平平、不算紅牌,但嗓音不錯、心地善良。
偷偷塞銀子、給他藏在秦樓後巷的柴房內悉心照顧,羅虎傷好後就真心喜歡上這姑娘,也決心從軍、闖出一番事業回來贖她。
可惜,等羅虎存夠錢返鄉時,那姑娘已經慘死。
據秦樓里和她交好的小姐妹說,姑娘為著等他、開罪了舊恩|客和老鴇,被老鴇設計後不堪受辱,直接投了井。
羅虎憤怒至極,殺入秦樓想給姑娘報仇,結果反被老鴇報官捉住、押送到大牢禮。
若非西北大營的將士們作保,險些要判他流徙。
這事一直是羅虎的心病,所以從那時開始,他就拼了命的存錢——只盼著日後不要再因為錢,而致使物是人非、生離死別。
所以十幾口大箱子裡,大頭都是羅虎存的,他一個人就占了六千八百多兩,算上其他三個小伙子的,箱子裡合共是:一萬二千兩。
這可是好大一筆錢。
就算是京城裡實力最雄厚的衍源錢莊,也從沒在一日內見過這樣大、這樣多的單子。
顧雲秋想了想,讓朱信禮幫忙算一算,分別給這幾位兄弟建議了一種定存的方式——
羅虎家裡沒有直系的親人,六千兩和當年的馮臻雲一樣,先存上五年的定期,八百兩做活錢,供羅虎隨時取用。
而剩下三個城隅司的士兵,他們最多一人有一千二百兩,最少一個是九百兩,中間一人是正好一千兩。
朱信禮建議他們,三人合總,取二百兩做活錢,剩下三千兩記總存在一個戶頭、算利也相較能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