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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秋點點頭,牽起他的手,「來, 進來,我與你細說。」
他拉著李從舟去錢莊二樓, 路過張勇身邊時吩咐一句,「張大哥,勞煩您幫忙給他的馬牽進我們院中。」
「哎,好嘞。」
李從舟那匹高高大大的大宛黑馬停在解行門口, 吸引了很多本就在店門口圍觀百姓的目光。
馬背後掛著箭袋和行囊, 雲秋輕輕咬了下嘴唇:看來小和尚又要走了。
過月洞門時, 張昭兒正好從灶房中出來, 她定是又說了什麼漂亮話哄得曹娘子開心, 手中竟多了一小盤新炸的糖酥。
瞧見雲秋牽著李從舟走進來, 小姑娘的眼睛轉了轉, 「東家,您這牽著『老闆娘』是要去哪?」
……老闆娘?
李從舟乍一聽還沒反應過來, 倒是雲秋先嘿嘿一樂,十分欣賞小姑娘的大膽, 他搖晃兩下他們牽在一起的手,故作高深道:
「我們要去說床頭話,小孩子可不興聽。」
張昭兒一愣後臉蛋紅了, 不過, 她還是看著他們掩嘴偷偷笑,然後又衝著李從舟揮揮手, 「那『老闆娘』再會,我去內庫輯錄啦!」
而高大冷峻的「老闆娘」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挑挑眉, 轉頭饒有興味地看向此地兩間店鋪的老闆:
「哦?」
雲秋被他那充滿攻擊性的眼神一掃,耳根處微微爬上點紅雲,他扭過頭不看李從舟,用力拖了他一把:
「走啦走啦,不是說要聽我解釋的嗎?」
李從舟由他拽著,給足「小老闆」面子,但等到上到錢莊二樓的房間門口,他卻從後俯下身、突然襲擊——將雲秋給從後擁住、堵到了門扇上。
「只是解釋啊?」李從舟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點沙啞的悶笑,「好可惜,我還以為『東家』真要與我說兩句——『床頭話』呢?」
雲秋被他摟著動彈不得,剛才爬上耳根的那點紅像是炸開在天空里的煙火,一下就給他整個後頸都染紅。
雲秋用手肘捅他,「……你好煩人啊!」
李從舟低笑兩聲,鬆手、由著他開門。
進到小房間里,雲秋徑直跑到圓桌旁,翻過來桌上的陶杯酒給自己倒滿一杯水咕咚咚仰頭灌下。
然後他撐在桌子上呼吸起伏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頭氣呼呼地瞪了李從舟一眼。
李從舟舉起雙手,討饒似地搖搖頭。
雲秋這才指了凳子要他坐,講起來剛才方老闆的種種異樣:
「尋常人遇到困難怎麼會想到當掉家裡世代相傳的店招,就好像皇室再艱難、再四面楚歌也不會想到要將傳國玉璽丟掉吧?」
「按常理,一位店主在經營上遇著問題、家裡有困難,他會先找相熟的親戚朋友幫忙,然後即便要借錢、典當,也不會在家門口。」
「被熟人知道了,多丟臉。」
「但剛才——」雲秋屈起食指點點桌面,「剛才方老闆卻一反常態,他不僅大張旗鼓來我們店,還抬著自家的鐵店招,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來我們解行一樣。」
「而且,明明他店上就有夥計,他卻偏要雇幾個不熟的腳夫來抬箱子、抬店招,你覺得——這像是走投無路的人麼?」
「這是疑點一。第二,他箱子裡的東西我都檢查過,全是方老闆自己的私物,沒有他妻子的任何東西,金釵、玉鐲都沒有,這不符合常理吧?」
李從舟想了想,將心比心道:「許是方老闆心疼他家娘子呢?」
「這又不是在平常,」雲秋強調,「就好像明天我們家裡就要喝西北風了,你是選擇把我的髮帶賣掉換兩個燒餅,還是選擇給我們家房子賣了、然後給我買一腦袋簪花?」
李從舟明白了。
但瞧著雲秋秋這般認真強調,便忍不住想要逗他,「哦,我給你買一腦袋花?不你是老闆麼,怎麼還輪到『老闆娘』買花啊?」
雲秋:「……」
壞傢伙,沒完了是吧?
在雲秋發作前,李從舟輕咳了一聲率先開口,「這麼說來,這位方老闆的行為確實古怪。」
「是吧?」雲秋又提到他身上的單衣、腳上的布鞋,眉間生出點擔憂,「他那樣子,簡直像是準備了斷塵緣、去赴死一樣。」
其實李從舟來好一會兒了,他牽著馬走上豐樂橋時,遠遠就看見恆濟解行門口圍了不少人,瞧熱鬧的百姓都快堵滿了聚寶街。
方歸平與雲秋的對話他多多少少聽著一些,那人態度多變,時而囂張、時而愧悔,看起來很是奇怪。
而且,在雲秋最後做出那般菩薩行為、要給他銀子時,這位甚至要拿出自家店招出來典當的老闆卻又拒絕了,還怒氣沖沖罵了雲秋一句。
「所以,他這是故意鬧事、想要訛你?」
朝廷苛捐重的時候,許多窮苦人家都會想出這辦法——找個有錢的大老爺、大老闆,提前給自己身上弄出暗傷、暗病,甚至是服下慢毒準備自盡。
只要人在對方家中、店鋪上出了事,家人告到官府去哭鬧一番,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和富商,往往會選擇破財免災、拿出錢來平事。
雲秋點點頭,「所以我才不是要當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