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訟師默然良久,這項上算他失策。
而後攻防轉換,換成是雲秋他們這邊的訟師提出證據,說陸如隱好賭成性還經常偷竊被捉。
余鄉長能夠擺平南漕村附近的百姓,卻沒法隻手遮天擋住所有與陸如隱有關的人家。
好幾位住在附近十里八鄉的人證上堂,說陸如隱之前偷偷潛入過他們家裡盜竊了財物,雖然涉案的銀錢不多,但也是他偷雞摸狗的罪狀。
京城裡,小邱也找到了兩家賭坊,在他們的帳上查到了陸如隱的欠債,都是五十兩往上,而且已經欠了兩年往上。
幾個證人話音剛落,那邊余家訟師又找到了其中機鋒,「這不是反過來證明了——你們陸老爺子生而不養、養而不教麼?!」
「若陸老爺子自己當真高風亮節、光明磊落,怎麼會養出個偷雞摸狗的鼠輩?可見余小姐所言不虛,此事就是故意!」
「笑話?陸如隱盜竊賭|博的時候都已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了,那時他不是已經入贅到你們余家了嗎,難道教養贅婿的責任不在你們余家麼?」
眼看著公堂之上眾人就要吵嚷起來,府衙拍了兩拍驚堂木要兩個訟師安靜,他著人給余氏也套上鐐銬:
「余氏,你狀告陸商殺子、陸商卻正告你和陸如隱不孝不悌,如今本府兩案並做一案,你們互為原被告,因而公平起見、一同收監。」
余氏根本沒想到自己也會被抓,當庭就嗚嗚哀哭起來大喊冤枉,兩個班差上來竟然都摁不住她,看那架勢很像是要大鬧公堂。
府衙嫌余氏聒噪,坐在堂案後忍不住對她翻了個白眼。
早前,他聽得師爺說,有人來告自家公公殺子,還想著是個節義的婦人,免了那二十殺棒。
如今府衙真是後悔,這二十棒分明該打!
前庭這兒正亂著呢,忽然後面班房又跑出來一位官差,他神色匆匆地跑到府衙身邊,壓低聲音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雲秋在京城裡還是不太方便出面,所以他頭上戴著斗笠、遠遠站在公堂外,看見這一幕,他眉心一跳、隱約覺察出不對勁。
榮伯站在雲秋左手邊,看此情形也覺情況有變,他微微彎腰俯身,壓低了聲音,「東家,您瞧這是……」
而雲秋尚未開口,站在他右手的朱信禮就搶言道:「我猜多半是和陸如隱有關,你瞧那府衙頻頻回頭看陸老爺子,眼神還帶著無奈和審視。」
雲秋遠觀府衙神情,搖了搖頭下了斷言:
「陸如隱死了。」
與此同時,啪啪兩響驚堂木,府衙肅靜了公堂。
他談了一口氣從堂案後站起來,然後負手晃晃悠悠走下來,他先是看了陸商一眼,然後又轉向余氏,最後才輕聲道了句:
「二位節哀,陸如隱……死了。」
陸商一愣,面上血色盡褪,本來跪得筆挺的身形一下委頓在地,渾濁的眸子飛快眨巴兩下,最終還是抖著嘴唇,緊緊閉上了眼。
他鼻翼扇動,兩個眼眶陡然變得通紅,渾身顫抖、似乎在壓抑一種極複雜的情緒。
倒是那余氏,明明剛才還在哭鬧著冤枉,聽見丈夫的死訊她誇張地「啊?」了一聲,還反問了一句:「就死啦?!」
那模樣神態,怎麼看都和悲痛搭不上干係,倒更像是在確定——丈夫死沒死透一樣。
府衙將二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眼睛微眯起來多看了余氏兩眼,余氏本來還有話想說,被那機敏的訟師阻攔,讓她不要在公堂上喧譁。
其實陸如隱被抬過來時,師爺就已經請來府衙里的醫官給他驗過傷。
陸如隱身上多是被山石草木刮擦所致的外傷,淤青失血而已。除此之外,他左腳踝有一處扭傷、右手碗脫臼,最嚴重是肋骨裂瘍、臟腑出血,以至進氣少、出氣多。
但當時給他驗傷的大夫確認陸如隱並無性命之虞,只是傷重難治,還留下了藥方、替他接了骨、用杉籬固定了他的胸腹,以防肋骨二次挫傷。
師爺為保無虞,還專門要醫官寫下了驗傷呈報,然後派兩個衙輪流差寸步不離地守在一旁。
前面半日,一直到升堂前陸如隱都好好的,怎麼他們才審這麼一會兒,人就突然死了?
出了人命,案子的性質就變了。而人死在府衙中,自然要再請醫官、請仵作來驗明死因。
府衙等著陸商的情緒緩和下來,這才給他和余氏說明了此事。
這是衙門裡的慣例,陸商嘆了一口氣,表示並無異議,但那余氏的反應卻很激烈,她忍不住又嚷嚷起來——
「驗屍?!怎麼可以驗屍?隱郎他都這麼慘了!你們不讓他入土為安就算了,竟然還要剖殺他的屍體?!」
府衙實在被她的尖聲鬧得頭疼,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山根、招呼師爺和那余家的訟師來與余氏解釋,結果余氏好賴話不聽,就是不同意。
最後府衙惱了,怒拍一下驚堂木,轉身指著余氏喝罵道:
「大膽刁婦!你若再吵嚷,本府就以妨害公務之名治你重罪!」
余氏被他這一聲吼嚇得雙腿一顫跪倒下來,她怯怯看看府衙又看不斷對她使眼色的訟師,這才終於反應過來、嗚哇一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