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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謝謝您!您辛苦了!」
何老太想笑,但嘴裡又發苦,眼睛都紅了一圈,最後才抖著伸出手,接過那杯酒,「好、好、好……」
老太太仰頭飲下那杯酒後,重重拍了兩下胡屠戶的肩膀將人扶起,「好小子!老頭子沒看錯你,妙柔也沒看錯你!你是好樣兒的。」
被老人家這般誇了,胡屠戶這黑臉漢子竟也不好意思起來,他憨憨笑著撓撓頭,告饒般喊了聲娘。
這一幕落在眾人眼中,倒是母慈子孝、惹人羨慕。
尤其是坐在角落的陸商,愣愣看著那兩人,眼眶竟漸漸紅了。他怕人發現,轉過頭掩飾地擦擦臉,埋首下去灌了一口茶。
胡家小輩怕胡屠戶,但何家卻不乏鬧人的猴精,這一會兒工夫、竟站到凳子上、高聲衝著何老太太和胡屠戶吆喝道:
「婆婆——姑丈——好餓啊!能開飯了嗎?」
胡屠戶揮揮拳頭做出一副要打人的動作,那小孩卻根本不怕,只嘻嘻哈哈在原地笑。
何老太太回神,這才招呼大家動筷。
主家人發話,眾人便在今日迎客那位小胡的帶領下紛紛舉杯,共祝了何老太太壽比南山、福如東海,身體康健、富貴萬年。
八十是高壽,永嘉坊的坊里也專程前來拜訪送上賀禮,說是沾沾老太太的福氣。
張昭兒看著氣氛至此,輕輕扯扯兄長的衣擺、湊過去與他耳語兩句,端看張勇的表情本來不甚贊同,但張昭兒堅持,他也只能首肯。
如此,酒過一巡,張昭兒忽然站起身走到主桌下,她先恭恭敬敬拜下、祝了老太太生辰,然後又轉頭對著胡屠戶道:
「胡大叔!那日是晚輩一時走神、不小心拿錯您的貨,生出如此多的事端我實在心中不安,今日恰逢老太太做壽,又瞧見貴府上有樂班——」
張昭兒看了一眼張勇,然後一抱拳,朗聲道:「我和哥哥想借貴處做上一出《賀春朝》給老太太聽,算是與您賀壽也是與大叔您賠罪。」
《賀春朝》是一出新戲,原本子是一出南戲,叫《張協狀元》。
原本講得是:一位窮困書生張協上京趕考,路遇危險為貧家女相救、結為夫妻,結果他高中狀元後卻為接受高官招攬、要雇兇殺害糟糠妻的故事。
後來時人多覺張協狠毒,不喜歡看這齣戲的後幾折,便有人將戲文改了,改成了張協高中後不渝矢志,面對高官利誘亦是不卑不亢。
哪怕被陷害入獄,他也堅持自己的妻子僅有一人,最終感動了宮中老太后出面,將那糟糠妻認作義女,從此一家人榮華富貴享受不盡。
張昭兒能成棠梨班的角兒,自是因為她學得萍娘一腔南調,也能在霎時間轉折唱末,她一人就能給老太后和糟糠妻演盡。
而張勇在旁,除了能搭作窮書生,也能幫腔唱餘下眾角。
兩人配合默契,樂班都聽得入迷,好幾位琴師錯彈外弦,導板兩次錯漏了進場。但張家兄妹唱得很穩,緩急有序,甚至最後攜手臨時改詞、給老人賀了一整段的祝壽詞。
琴師收弦緊板、張昭兒花腔落地,前庭眾客靜默片刻後,便是滿堂不歇的喝彩,老太太很高興,胡屠戶也止不住的鼓掌。
其實那件青白狐襖找回來後,這件事在他這兒就已經算過去了,邀請雲秋和恆濟解當行的夥計們過來吃席,也是有重修舊好之意。
沒想到,解當行這位在他以為粗心大意的小姑娘,竟還藏著這樣好的嗓音,胡屠戶看著當真開懷笑著的老母親,站起身來謝過張家兄妹。
他重重摟了張勇一下,然後對著小姑娘一拱手,「叔謝謝你!我娘已經很多年沒聽過這樣好的戲了!」
張昭兒見他這樣,也知道這事兒是過去了,便笑起來、鬼靈精怪地伴了個鬼臉、捏著戲腔走了一句:「那便,謝大叔不殺之恩!」
眾人又被她這下逗得哈哈大笑,整個壽宴上到處都充滿了歡聲笑語。
雲秋搖搖頭,湊過去本想和李從舟嘀咕兩句,結果李從舟只是剝好了一個蝦丟到他碗裡,示意他再不吃要涼了。
看著自己碗碟中已經堆成一座小山的各式菜餚,以及與之相對的、小和尚碗碟里全是蝦殼、蟹殼、瓜子殼。
雲秋:「……」
他左右看看沒人注意,飛快捏起只蝦米餵到李從舟嘴裡。
李從舟挑挑眉,而後勾起嘴角、含吮著雲秋的指尖一卷,掠走了那枚小蝦仁的同時齒關一合——在小雲秋的指尖落下了一圈淺印。
雲秋秋:!!!
他頭頂像掛著個無形的紅色大染缸,這一下直接傾倒下來,給他整張臉都染成了關公。
雲秋抱著手指扭過身,悶悶想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這表現太過普通,於是轉回頭、雙手攀上李從舟的臉頰,用力往兩邊扯拉——
他瞪圓眼睛,嘴巴開開合合給李從舟做口型:
天呢,你是誰?把我沉默內斂的小和尚還來!
李從舟由著他扯,卻也淡笑著還他一句口型:
再不放手,我可當眾親你了。
雲秋:「……」
他立刻鬆手捂住嘴,帶著屁|股下的凳子都往馬老板那邊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