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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商本來對這位道姑不屑一顧,只覺得對方是沒事兒找事。
但聽她這麼一講,立刻改變了散漫的態度:
他們家傳的這道避瘟丹,效果比其他祛暑藥方更好的原因就在於裡面有紅信石。
只是□□劇毒,一錢之量雖然毒不死人,但要發揮效果,就得在研磨的時候和其他藥料充分攪拌均勻,保證每一點兒□□都平均分布在丸藥內。
過量或者不足量,都會使藥效減半。
玉塵子見他不說話更加生氣,聲音也拔高,「現在你還敢說你沒害人?沒有草菅人命?!」
陸商看著她,半晌後竟噗地一聲笑出來。
「笑什麼笑?很好笑嗎?!」玉塵子更惱,「我在問你正經事!」
而這一回,不僅是陸商笑,就連圍在旁邊的百姓也笑起來,還有兩個大爺站出來,笑著問玉塵子,「道長你是從外地來的吧?」
玉塵子看著他們面露茫然,「這有什麼關係?」
倚在分茶酒肆門口的茶博士吹了聲口哨,屈手輕輕敲了敲他們店鋪外面一塊木板,咚咚聲音吸引了眾人目光、自然也包括女冠和她的道童。
那木板不大,一尺見方,上面貼著張告文。
雖說距離太遠、上面的字玉塵子看不大清,可角落上的印信分明同她拿著那張藥方上的一模一樣——也是善濟堂公印加上陸商的私章。
茶博士笑盈盈的,「這位道長,您擔心的事陸大夫早已料到。」
公開藥方後,陸商一則對前來尋訪求教的師傅、夥計知無不言,二則連夜請朱先生、沈敬、陳家兄弟幾個謄抄了這份告文,並報與朝廷知。
——為的就是控制各家藥房所制避瘟丹的成效和質量。
玉塵子眨眨眼,推開人群急急跑到分茶酒肆門口看,發現上面除了講明白剛才她擔憂的那些問題外,還專門提出一條準繩:
研磨後的藥粉要均勻地攤在藥匾上,並且用藥杵在上面反覆寫九十九遍「福壽」二字。
一來這兩個字簡單,家家戶戶貼春聯的時候都有,便是不識字的小工照著描也能描會;二來寫這兩字九十九次,也算種美好的祈願。
字的筆畫固定,次數固定,這樣就能保證藥粉均勻。
此外,陸商稟報朝廷後,御藥房和製藥局在收藥的時候,也額外添加了一條規矩,每個藥包和膽瓶上都要留下製藥人的姓名。
這樣既能提醒製藥的師傅、夥計謹慎,也能方便日後出了問題追責。
玉塵子一項項看完後,白皙的面龐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紅雲,她咬了咬嘴唇,突然轉過身來撩衣擺對著陸商拜下:
「實在對不住陸先生,是貧道莽撞,險些中傷好人!」
跟在她身後那個叫「鈴鐺」的小道童,也跪下來給陸商磕頭,她聲音軟軟糯糯,「老先生對不起,師父只是救人心切,不是有意衝撞你。」
既是誤會一場,陸商也沒想為難這道姑。
女冠說話是沖了些,但出發點是好的,也是關心西北的將士、關心京城的百姓,他俯身給兩人扶起來,「無事無事。」
事情得到妥善解決,百姓也紛紛笑著散去。
倒是雲秋蹭上前,看看陸商又瞅瞅玉塵子,忍不住開口搭訕,「我瞧這位道長似乎也……很通曉醫道?」
玉塵子被他這冒然出聲嚇了一跳,險些回身拔劍。
看清楚來人是個清麗脫塵的小少年後,她摁在劍柄上的手才慢慢鬆開,「您是……?」
「他是善濟堂實際上的東家,」陸商笑著介紹,「怎麼樣道長?不打不相識,您也頗通醫道,進來坐坐吧?也看看我的製藥、有沒有研勻。」
雲秋也笑,對著玉塵子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玉塵子皺了皺眉,看看善濟堂又不動聲色看了一眼身後的鈴鐺,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朝著雲秋、陸商先後拱手道: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進入善濟堂後,玉塵子也不吃茶,就要陸商帶著她去看鋪上避瘟丹的製作。老爺子拗不過,反正配方也公開了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也就帶她們去了。
玉塵子見幫工們都很認真地在藥匾上磨藥,一個個神情專注、面前還擺放有用來計數的黑白豆,她從後面走過,也無一人回頭。
看罷避瘟丹,玉塵子才算是稍稍放心下來,然後跟著陸商繞出來時,又盯著裡間分隔出來的四個小方格和落地垂簾出神許久。
等他們出來,雲秋已經從隔壁的分茶酒肆里要來了茶飲子、糕點和酒。
酒是給老爺子準備的,做成小兔子、小雞形狀的糯米糰是給鈴鐺的,茶飲子云秋專門挑了道梅花清湯,料想玉塵子會愛喝。
因為「玉塵」是雪的雅稱,寒冬之際唯有紅梅,瞧她剛才嫉惡如仇的剛正性子,想來也會喜歡凌寒獨自開的梅花。
「道長請坐。」
玉塵子看著桌上準備的東西,臉上慚色更重,她將手中的寶劍遞給鈴鐺抱著,依言坐下後再次對雲秋和陸商抱歉:
「今日是我唐突,給兩位添麻煩了。」
「道長是性情中人,」雲秋笑著擺擺手,又讓點心幫忙給那柄劍掛到一旁,「這位小姑娘也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