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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去得不巧:
李從舟昏睡未醒,安安靜靜躺在客舍的大床上。
顧雲秋拒絕了客舍小廝給他搬凳子,而是直接坐到了大床旁。
小和尚睡著後,面容看上去就柔和多了:
密黑的睫羽安靜地蓋在眼瞼上,高挺的鼻樑投下一抹極淺的陰影。
該說,他臉上像王妃的地方多,但又不顯女氣,反在那種刀削斧鑿的凌厲中,平添了一股說不清的精緻。
顧雲秋看著小和尚,終於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腮幫:
看吧,遭報應了吧。
——讓你不分我吃的!
不過看著等著,顧雲秋又有些困了,他坐在床邊強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困意襲來、忍不住撲倒在李從舟身旁。
片刻後,聞訊趕來的寧王妃,掀開客舍的重簾,就看見兩個半大小子依偎在客舍的大床上。
而她家的傻秋秋——
王妃搖搖頭,掩口輕笑:
都睡著了,卻還要緊緊摟著人家脖子。
可憐小師傅發著高熱,被他這般又壓又纏的,更捂得是雙頰潮紅、滿頭冒汗,鋥亮的腦袋,都被汗水潤得更亮……
在試過幾次,沒能叫醒顧雲秋、也沒能將他從李從舟身上扯下來後,王妃乾脆手一揮、做出決定:
——既然倆孩子這般要好,便都搬去寧興堂。
那邊東西人手齊全,也方便大夫看診照顧。
第026章
李從舟醒來時, 意外發現自己躺在顧雲秋床上。
令他意識到這一點的,不是滿室桂花薰香,也不是垂落在花梨格羅漢床邊的金絲軟帳, 而是——
扎手紮腳纏在他身上的顧雲秋本人。
六年未見,小紈絝的睡姿竟還和小時候一樣:
喜歡貼著人, 腦袋拱到他胸口,手手腳腳藤纏樹。
李從舟蹙眉掙了掙,勉強從錦緞被面下掏出自己一隻手,剛想扒拉開顧雲秋, 睡夢中的小紈絝卻不滿地哼哼唧唧, 收攏手腳抱他更緊:
腳搭在他腰上不說, 手還要攥他衣領。
力道之大, 都扯得他露出半邊肩膀。
他能動的只有一隻手, 根本沒法合攏領口, 只能眼睜睜看小紈絝半解他衣衫。
李從舟:「……」
這時, 屋外忽然傳來陣陣腳步。
為首一人環佩叮噹,還有幾組輕柔的腳步聲緊隨其後。
——應當是王妃和她身邊伺候的侍婢、小廝和嬤嬤。
低頭看了眼自己凌亂的中衣, 意識到此情此景尷尬,李從舟乾脆閉上雙目、躺了回去。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屋外一行人魚貫而入。
王妃率先走進來,一眼瞧見床上兩小孩還未醒,便轉身朝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下人們會意, 手腳上的動作都放輕, 但李從舟還是大抵聽出來了他們在做什麼——捲簾、換熱水,支窗扇通風。
而後, 他聽見王妃不輕不重地咦了一聲,然後就款步朝羅漢床這邊走。
李從舟後背微繃, 先嗅到一股隱約的梅香,幾根微涼的手指就搭到了他腕上,王妃將他露在外面的手放了回去,還拉高了錦緞被面、替他掖好被子。
下一瞬,王妃溫熱的掌心貼到他額頭。
半晌後,才笑著鬆了一口氣。
「小師傅的燒退啦?」嬤嬤走過來,聲音壓低。
王妃嗯了聲,接過擰好的熱帕子。
「那就好那就好,」嬤嬤撫了撫胸口,「他就那樣直挺挺倒在我面前,可嚇壞我了。」
等帕子溫度合適了,王妃才挨個替小孩們擦臉。
李從舟只感到一團溫熱濕軟的布蹭過雙頰,力道輕柔像鳥羽一般。
他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在,屋外又傳來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伴隨腳步聲而來的,還有男子清潤洪亮的聲音——
「秋秋!看父王給你帶回來什麼——」
寧王揣著從御府庫里順出來的三五個包袱,興高采烈大踏步進屋。
才推開門,臉上就被砸了團布。
他誒了一聲,扭頭看見坐床邊瞪他的媳婦。
「秋秋睡著呢!」王妃凶他,「別嚷!」
寧王一愣,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外頭高熾的艷陽,他變了臉色,」怎麼還睡著?是不是有哪裡不好?這李太醫的藥是不是不行,我這就去擄了太醫院首輔過來。」
「……」王妃起身,從後一把拉住他,「回來!」
她斜眼橫丈夫,「哦你現在知道急啦?早幹什麼去了。」
寧王撓撓頭,垂頭一嘆:
這事……
這不是屬他倒霉、正巧撞上來,就被皇兄逼著辦了麼。
見他神情低落,王妃這才告訴他,「太醫的藥都好,明濟小師傅的高熱也退了。」
乍然又被點名,李從舟的手在錦被下緊了緊。
結果寧王的關注點根本不在他怎麼睡在世子床上,而是小聲問:「小師傅留在我們府上,報國寺那邊知道了嗎?可別叫大師們擔心。」
「自然是派人傳過話的。」
說著,王妃放下床幃,密織的金紗遮蔽了窗戶滲漏進來的大量日光,瞬間就在羅漢床所處的位置隔出一塊光線柔和、不晃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