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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就是楊嬸。」
「嗯?你見過?」
李從舟應了聲,昨日在大榕樹見過,就是那個透露見過顧雲秋、後來又被叫走的嬸子。
他趁著夜色睨了身邊的小傢伙一眼,沒告訴他自己為了找他廢了多大勁兒。
「楊嬸的豬肝做得好吃,」顧雲秋笑嘻嘻,「爆炒豬肝,特別香!有機會請你來吃——」
得。
他還頂著個光頭,這小壞蛋就忙不迭給他推薦豬肉了。
「那……那位游老伯呢?」
「呃……」顧雲秋噎了一下。
「不方便說?」
顧雲秋撥浪鼓般晃了晃腦袋,又想到屋裡一片漆黑李從舟也看不見,便連道不是。
「就是……」他嘆了一口氣,「唉……我悄悄告訴你,你可不要說出去哦——」
李從舟嗯了一聲。
結果顧雲秋竟往他這邊挪了挪,真湊在他耳畔小小聲,噴出來的熱氣灑他一脖子,激得他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顫抖。
半邊身體發麻,半邊身體滾燙。
李從舟閉了閉眼,目光無神地看向濃黑一片的屋頂:
世尊,弟子一定是來渡劫的。
顧雲秋嘰里咕嚕說了一堆他根本沒聽清,只覺後頸一陣陣在發汗。
他伸出手,啪地隔著被子拍了下。
顧雲秋唔了一聲,眼睛瞪得溜圓——小小小和尚竟然打他屁股?!
「好好說,」李從舟聲調平穩,不帶一絲破綻,「屋裡就我倆,你湊這麼近做什麼?」
顧雲秋眨眨眼,關注點被他帶偏:也是哦。
他磨蹭兩下,躺回自己那邊。
可貼在一起久了,又覺得自己的被窩不夠暖,於是又偷偷往李從舟那邊蹭了一點點,然後才重新開口說游老伯的事。
遊記漆鋪也是京城裡的老字號,游家人祖上三代都在經營這個。
鋪子是游老伯的爹盤下來傳給他的,原本後院裡還有染坊,但燒漆制漆的味兒太大,染坊和漆膏坊就被左鄰右舍趕著搬到了東郊。
聚寶街那兒,就是一個店面加上後院幾間房,除了院子比雲琜錢莊小一圈、沒有二層樓外,其他構造都大差不差。
游老伯平日不住在鋪里,常年是跟東郊的燒漆坊待著。他沒念過書,但跟著柜上的大師傅學了一手好燒造技,還調製出幾種少見的漆色。
宮裡重修長生堂、修補三清像的金漆都是從他這兒進的。
游老伯年輕時,也算遠近聞名的美男子,加上家底豐厚、手中掌握著一門制漆手藝,上門攀親的人絡繹不絕,其中甚至不乏官家小姐。
「美男子?」李從舟忍不住笑了聲。
「幹嘛啊?」顧雲秋不樂意地咕涌兩下,「老伯的五官真挺好看的,你別不信呀!」
李從舟稍稍回憶了下,卻是怎麼也沒法將那位精瘦、蓄著山羊鬍的老伯和這三個字聯繫在一起。
只能忍住笑,順著顧雲秋的話,「是是是,好好好。」
顧雲秋抿抿嘴,也學著他剛才的動作,隔著被子捅他一拳,「你好煩!好好聽我講!」
李從舟胸口挨了一下,臉上的笑意卻更甚。
他暗自搖頭,伸手捉了小傢伙的手放回被子裡,「仔細著涼。」
顧雲秋哼哼兩聲,繼續說游老伯。
老伯少年得志,自然有三分倨傲,挑來揀去,最後選了個落魄的官家小姐,她家祖上曾出過一位三品吏部都事。
不過就是時間太久,少不得要往上推幾代人,輪到這位崔小姐時,家中已經落魄,靠著她父母兄弟淘賣祖上留下的古董撐著門面。
自古官商兩立,商人在厲朝甚至不能參與科舉、不能捐官,只能和其他末業一樣被排擠在外。
錦朝倒是開了商人能登科的先例,只是商家子弟多半願意選擇捐官一途,有個官吏身份,也算生意的一重保障。
游老伯就是出於這樣的考慮,看中崔小姐的門楣,以及她家中還有兩個在讀書、準備應舉的弟弟。
成婚後,游老伯夫妻倒還算恩愛,只在子嗣上一直不順。
最後是聽信了民間偏方,從崔小姐弟弟家裡抱來一個男童做引,才生下游家三個孩子。
有了孩子後,游老伯就帶著三個孩子到東郊上住,每日學習制漆煉漆,意在給遊記漆鋪做強做大。
只可惜,游家三兄弟里,僅有老三對漆鋪感興趣,一直認真跟在父親身邊,日復一日學那些枯燥的工藝。
等三兄弟長大了,游老伯和夫人也給他們分別娶了親。
結果老二被媳婦挑唆著嚷嚷起分家,而老大媳婦也跟著起鬨,鬧得一個家裡雞犬不寧、鋪子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最後是老三主動讓步,說他不想與二位兄長相爭,願意跟著妻子遠走江南,他已學會了父親的制漆手藝,也可在江南發展。
游老伯拗不過兒子們,只能如他們所願分了家,將鋪子和外莊分別交給年長的兩個兒子,自己跟妻子到東郊田莊上頤養天年。
結果游家老大空有一身力氣、沒有制漆的手藝,根本看不好東郊上的漆坊;老二爭強好勝、遇事從不低頭,也沒法客氣應對主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