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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雲秋問出這句話後,他並沒多期待柏氏的回答,畢竟他娘親少說是二十多年前在蜀府的人了,按照柏氏的年紀,應當是不認識的。
但沒想到,柏氏卻抬頭古怪地看他一眼,然後默默點了點頭,甚至還哈地怪笑一聲。
「……你真認識我娘?!」
雖然此時此地不宜,可雲秋忍不住有些激動,他也顧不上柏氏手腕上的蛇,一下就拽住了她的袖子:
「你知道我——」
然而他的話才說了一半,柏氏就突然反手過來捂住他的嘴,這婦人兩眼一眯,對他做了個噤聲手勢。
還未等雲秋反應過來,柏氏就突然站起身,銀華劃破夜空後咕咚、嘩啦水響,坐在他們附近的兩個影衛就被柏氏一擊了結。
船尾的影衛驚呆了,「夫人你做什……」
柏氏根本沒跟他客氣,手臂一揚就給那條青色帶花斑的小蛇丟了過去。
小蛇飛過去就咬住了影衛的鼻子,影衛啊啊啊叫喚兩聲,掙扎著想去扯,自己卻先失去平衡落了水。
他們乘坐的小船也跟著搖晃兩下,雲秋險些沒控制住自己,也虧是柏氏夫人拉了他。
柏夫人放倒三個影衛,轉瞬之間船上就剩下船頭那一人,他回頭駭然地看了柏夫人一會兒,最後面色猙獰地從牙縫中憋出一句:
「你……你果然是為了先夫人……」
他似乎是想抽刀,可抬起手才發現自己手腕上不知什麼時候爬了一隻蠍子,就是素日柏氏愛放在手背上把玩玩的那隻。
影衛咬咬牙,又低頭想去懷中掏信號|彈給前面的襄平侯傳訊,但柏氏比他更快,竟是提著裙子快走兩步、一腳就給人踹到了水裡。
雲秋瞠目結舌,嘴巴長大都沒合攏。
而柏夫人立在船頭只是拍拍手,然後一手捧著小腹回頭看了他一眼,「會划船不?」
「……」雲秋搖頭。
柏夫人皺了皺眉,「那身上帶骨哨沒?」
雲秋還是那麼大張著嘴,抱著月琴頭搖成撥浪鼓。
柏夫人嘖了一聲,「怎麼你那蠢男人知道給你的小廝身上放骨哨,卻沒在關鍵時候留給你呢?!」
這回雲秋眨眨眼,總算是回過點味兒來——
柏夫人她,這是……願意幫忙了?!
瞧著他臉上神情的變化,柏氏撇撇嘴,哼了一聲,「漢人不足信,烏昭三部就是因為輕信漢人,才招致族滅,我從來只相信我自己。」
雲秋點點頭,抱著月琴往船中間挪了挪,太靠邊了他怕翻船、自己不會水。
而那邊柏氏說完那句話後,卻想了想自己又補充一句道:「當然,我信阿姊,也信月姐姐。」
聽見這個稱呼,雲秋一下猛然抬頭,
而柏氏看著遠處漸漸從團團烏雲後露出來的上弦月,終於露出了他們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白桑烏昭是我親姊,幼時,你娘陪我良多。」
她轉過身看著雲秋,「我其實不姓柏,白才是我的漢姓,柏其實是我的苗名,你娘被我阿姊救上烏昭部後,也算我一位姐姐。」
簡簡單單兩句話,傳遞出來的信息卻多得嚇人,雲秋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
襄平侯方錦弦前後這倆老婆,根本是一對親姊妹。
而說完這些的柏夫人,臉上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她看了一眼雲秋懷裡的琴,語速飛快:
「昔年方錦弦尚未封爵,只空有一副皇室血脈,你們漢人朝廷為了穩固政權,就命他迎娶我阿姊。」
「娶得我阿姊後,他便無意中發現了我們苗寨中黑苗巫典的秘密,然後定下連環毒計,引西南大營士兵出動、殺滅我烏昭三部百姓。」
「阿姊因此絕望愧悔,被他灌下毒酒鴆殺,而我族殘兵也被當做亂民押解上京——」
柏夫人從船頭走回來,坐到雲秋對面,「那年,我十二歲,因下山遠渡金沙江到蠻國,一時貪玩貪睡,反而僥倖脫得活命。」
「為給族人復仇,我只能改名換姓假稱自己姓柏,並裝出一副對黑苗巫術感興趣的模樣,主動搭上他。」
柏夫人又看向雲秋懷中那把琴,回想自己這麼十多年來經歷的種種,終於忍不住捶了下船舷:
「烏影卯蚩他個蠢貨!開什麼亂七八糟的條件,他若早拿來這柄月琴,十年前我就跟你們合作了!」
雲秋:「……」
他本想替烏影解釋,說主意並不是他拿的,他也只不過是奉命行事。
但轉念一想,要是這麼說的話,那柏夫人罵的人就會變成小和尚。
雲秋不要她罵小和尚,便只能默默不語,不尷不尬地看著柏夫人。
這時候,清淺的月光從高天裡灑下來,也漸漸給他們所在的這片湖泊照亮。
雲秋看看周圍,發現他們竟然已經從侯府地宮中順水漂了出來,來到了不知在什麼地方的一處深潭中。
四周都是茂密的叢林,遠處隱約能瞧見方錦弦他們坐著的那艘船,幾個影衛還在奮力地朝西北方向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