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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會導致心脈異數、癲癇昏迷,出現毒症候。」
「什、什麼……?」那中年人其實在聽見牡丹花從幾個字的時候臉色就微微變了,但聽到毒的時候,又漲紅了臉,「你、你不要亂說!」
另外兩個站在他身邊的中年人卻冷笑一聲,指著他說了一句:
「好哇,我說你今日怎麼會這般好心,還說帶來了什麼老家的野蜂蜜要給院長嘗,原來是懷恨在心、要毒殺院長啊?!」
「你別含血噴人!我毒害了院長我能有什麼好處?!」
小陶實在聽不得他們互相嚷嚷,便拉了那小廝到一旁,慢慢吩咐道:「這不是什麼大症候,幸好你家老爺所食也不多。」
「你這兒找人給你家老爺催吐,將吃進去的蜜倒出來就能好許多。然後再取乾草、黃芩二錢,金錢草一錢,取水煎至一碗服用就能拔除解毒。」
小陶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等你家老爺醒了,多勸他心緒保持和緩,肝氣鬱結、肝火太旺,總是於身體不利。」
說完這些,小陶拍拍手轉身就走。
那小廝愣在原地,到底幾個相爭的中年人里,有個穿著錦袍藍衫的走上前,面上是掛著笑,其實眼底卻淬著寒:
「還未請教先生高姓大名,等家師醒了,還要登門拜謝。」
小陶擺擺手,「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你還是先回去照顧你師父要緊。」
那人還想再問,可小陶已經擠出了人群。
倒是先前被他們攀扯的那個「送蜜大叔」,推開和他糾纏的另一個同門跑過來,衝著小陶的背影嚷嚷道:
「名字都不敢留?我看你根本就是胡說一通吧?我告訴你,我師父可是名醫,他醒來要是發現你騙我們,有你好果子吃。」
本來小陶都已經走遠了,聽見他這話卻頓住腳步。
陸商看他停了下來,心頭一跳、知道要壞,想疾步過去阻攔,卻又被圍在外面看熱鬧的人群阻攔。
最終,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年輕的小大夫,慢慢轉過身,對著那三個面目模糊、渾身肥肉的中年男人講出了自己的名字:
「陶南星,有什麼不好的,你們盡可以來找我。」
南星是一種藥材,取天南星的塊莖曬乾炮製而成,苦辛,性溫,有毒,能燥濕化痰,祛風止痙,散結消腫。
陸商好像又看到當年,在長長錦廊上的太醫院裡——
小學徒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太醫院中迴響,問他:
「老師,您的名字是那種藥材嗎——商陸,又名馬尾、莧陸,苦,寒,有毒,能治水腫脹滿,癰腫瘡毒。」
杏林陸家沒有族譜,每個人都以某種藥材命名。
像天玄朝的那位衝冠六宮的貴妃,就名陸英,也是出身杏林陸家、名字是一種藥材。
陸商給小學徒講了很多,小學徒一邊聽一邊記,臉上漸漸生出一種嚮往的表情,「這樣好好哇,將來我要是有了孩子,我也給他這麼取名。」
「才多大的臭小子,」陸商笑著輕輕敲了他一下,「就想這麼多。」
小學徒撓撓頭,嘿嘿一樂,繼續認真聽著陸商指導背脈案。
……
然而此刻,那位邀請小陶上來的小廝跑出來,認真記住了他的名字,「小陶大夫麼?我們記住了,等老爺好了必有重謝!」
小陶沒當回事,轉身返回了二樓他們的包間。
雲秋幾人也陸陸續續返回來,大家坐下來還沒說什麼,陸商就著急地對著小陶開口道:
「怎麼能隨便告訴別人名字!他要是攀咬你怎麼辦?!」
「一個有錢人家的大老爺,攀咬我做什麼?」小陶莫名其妙,「我又沒錢又沒權的,攀咬我他能賺到什麼?」
「而且酒樓人多口雜,若是下套怎麼辦?你隨隨便便上前救治,還開出方子、留下名號,對方要是死了呢?要是吃出個好歹呢?!」
他說得急,聲音也大,整個雅間瞬間安靜下來,都靜靜看向陸商。
小陶沉默了半晌,然後看著陸商輕聲道:「我首先是醫者,看見病人躺在我面前,而我有本事去救的時候,我不會想那麼多。」
「瞻前顧後,踟躕不前,這不是違背了醫者本心?」
他深深看了陸商一眼,然後端起桌上的碗,慢條斯理給自己夾了一筷子排骨,「爹六歲叫我背《備急千金要方》,第一卷 里開宗明義,就告訴我——凡治病救人,不得自慮吉凶,惜身護命。」
陸商:「……」
他腦中嗡鳴,響起來的全是太醫院的小學徒們站在院子裡,整齊背誦藥王這本《千金方》的聲音:
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
他張了張口,最終愣愣地跌坐在凳子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雲秋瞧著氣氛尷尬,便也招呼大家繼續吃飯、吃菜,只有桌上幾位長者,端起來酒杯,似笑非笑地遠遠看了小陶一眼。
這頓飯吃得一波三折,也算是跌宕起伏。
結帳的時候掌柜為了感謝小陶,還多送了他幾隻青囊、少收了雲秋幾兩銀子。
因為今日過節的緣故,點心就雇了一輛車,讓車子送著喝了酒的榮伯他們幾個回去,其他人都當做是放假,能夠在諸坊市內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