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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陸如隱追著哄了媳婦兒兩句,反而還怪爹娘貧窮給他丟臉,一點也沒在乎母親病重、命不久矣。
偏巧此時醫署局在韓硝的推動下終於建立,韓硝執法剛直、幾乎是立刻就要求所有的藥局必須有憑才能施藥,否則就要叫官府罰款、捉拿。
如此嚴令之下,供著葉氏用的某種藥材正巧斷供,往各處藥局去買、對方也忙著籌備憑據,根本不敢賣給他們。
如此輾轉求藥,從村上、鄉上到城裡,陸如隱和陸商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大,面對兒子的頻頻指責,陸商為了救妻子性命、還是選擇了低頭。
他帶著妻兒找到韓府,可惜韓硝建立完醫署局是大忙人,門房管事看人下菜碟,自然是不給這布衣爛衫的一家人當回事。
雖然沒有當場給他們趕出去,但也沒有很上心他們所求的事。
後來是陸商看著妻子實在命懸一線,不顧生死闖入麗正坊攔了韓硝轎子,這才得以見到昔日的學生一面、由他放憑首肯,那到了藥材。
然而,當他捧著救命藥返回客棧的時候,葉氏已經咯血離世。陸如隱跪在床前,多年以來的委屈、不解和憤恨爆發,指著陸商出言責怪:
「若非是你當年執意辭官,我們一家人在京城裡錦衣玉食、我不會一輩子在岳丈家叫人看不起,娘親也不會這樣苦苦求藥而不得、悽慘去世!」
「都怪你!都是你害得我們一家人變成這樣!我恨你,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陸如隱說完,推開陸商就往外跑去,而他力氣之大,竟將陸商拋卻自己的尊嚴、堅持好不容易討要來的藥材,全部打落在地。
看著妻子漸漸冰涼的屍體、頭也不回離開的兒子,還有緩緩從半空中掉落、散了滿地的草藥,陸商終於跪坐在地。
之後,他一個人扶靈回村,置辦了妻子的喪事。
然後性情漸漸變得古怪,人也不如往日隨和,家里的地、牲畜全部死的死、跑的跑,不出三五年,村里人就都說他瘋了——
曾經的陸院使、陸神醫,也漸漸變成了陸瘋子、老瘋頭,除了每年給葉氏掃墓,陸如隱平常根本不會來看他一次。
這孩子一心攀附權貴,在余家也是好吃懶做,余小姐也是個不會過日子的、掌不住中匱,所以他們家的錢也還是交給余鄉長管。
對於陸如隱騙|婚一事,余鄉長後來細細了解後,也明白了陸家父子間的矛盾,他不想摻和別人家的事,但也慶幸好歹女婿是杏林陸家的傳人。
沒想,陸如隱對醫道只是粗通皮毛,根本不能指望他靠醫術養活自己,如此以來,女兒算是嫁給了一個論醫術醫術不行、論才學才學沒有的窮小子。
余鄉長險些被氣得犯了病,本想逼著女兒和離,但那時候余氏已經懷有身孕,百般無奈之下,余鄉長只能責令陸如隱出去做點倒賣藥材的小生意。
但從小養尊處優慣了陸如隱哪能放下身段做這些事,余鄉長給他的錢根本不夠他花,向媳婦和老丈人討不到錢,他就去借、去賭、去偷。
陸商那件羊皮襖就是被他偷出去當了換錢的。
今日見著胡屠戶和何老娘的這份母子情,陸商心下悽然——陸如隱生在京城,從小家里就給他請了先生、他也悉心教導他醫道。
然則,不過是辭官歸隱,就做出這麼一個逆子、孽子、不孝子來。
原本按著老話,家丑不宜外揚。
可陸商實在是傷心,便忍不住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悉數倒給李從舟聽,他自覺心酸、說的時候數度哽咽,更聽得李從舟無限唏噓。
前世,他並不了解陸商,只知他是杏林陸家的最後一位傳人,是那個進獻藥方、救了西北數萬將士姓名的神醫。
至於老人家最後被活活餓死,李從舟也是從西北歸來後才得知,並不曉得背後還有這麼多淵源,甚至還牽扯到了醫署局、太醫院
、韓硝和韓家。
「那當年之事,能否容晚輩一問?」李從舟扶了扶雲秋的腦袋,這人睡熟後根本不老實,拱在他懷裡脖子扭成個奇怪角度。
他實在怕第二天雲秋落枕,便也只能在說正事的時候這般動作。
陸商撇撇嘴,一眼都看不得,乾脆轉過身去氣呼呼地喝酒,「你問。」
「那時若非醫署局,依您的意思,是預備如何破天下醫道之亂局?」
陸商挑眉,抱著酒罈好笑地看李從舟,「您問我?問我這個瘋老頭子?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
李從舟看著他,「亡羊補牢,時不晚矣。」
陸商抱著酒罈,看著裡面所剩無幾的酒液沉默片刻,最後自嘲一笑開了口,「當年韓硝提出建立醫署局,我卻想建個善濟堂。」
「不是濟民坊內慈濟局那樣收容乞丐、貧兒的地方,而是分醫學、藥學、政務三部,再設三頃藥園、栽植百草。廣開門路不論出身家世,聘各科博士,授天下有志從醫者醫道。」
「醫學內教授醫、針、按摩三科,藥學內習得草藥的種植、栽培、採集、儲存等,最終通過政務部統考畢業,頒以學成之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