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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什麼丱發、燕髻、雙股辮,他都不在話下,甚至心靈手巧地跟著學會了貼花鈿、點面妝。
對著銅鏡扶了扶鬢邊的絹花,顧雲秋以薄紗覆面,從樓上下來、徑直站到雲琜錢莊的外櫃後。
這些日子聞風過來打探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商賈和普通百姓,正經官宦沒過來幾個,唯有營造署存了大比修繕款的那位來了兩回。
羅虎留給顧雲秋的兩個護衛都是好手,顧雲秋分了其中一人出去暗中跟著這小吏。
果然發現他每回來錢莊詢問試探後,都會七拐八扭地繞一大圈才回麗正坊,中途經過兩個分茶酒店,就會與其中一個鋪子的茶伯說上幾句話。
護衛不好跟得太近,所以不知道他們具體交流什麼。
但每次小吏離開,茶伯都會下意識環顧左右,然後才轉身進店走到一處雅間,興許就是幕後指使所在。
如此,顧雲秋便把營造署這筆款子圈出來單令。
知道一切都是算計後,顧雲秋就立刻派人快馬加鞭往西北送信,結果信剛送出去,蔣駿就帶來了朱信禮的加急函。
朱先生不明京中情況,信內的言辭卻很急,說讓榮伯在這段時間一定防備、細查每一筆帳目,放貸緊縮、保足內庫存銀數量。
「扈家侄子根本沒遇著什麼事,見到我他反而很驚訝……」
顧雲秋下意識將信的內容念出來一段——
看來朱先生這回去西北,也是中了圈套、上了人的當。
有盛源錢莊那樣的經歷在前,雲琜錢莊的存貸一直保持著五一甚至是三一的配比,即:存銀五百兩,放貸數僅為一二百兩。
雖然流轉效率不高、有些保守,但卻能保障錢莊不至於被擠兌一空。
朱信禮的信上說他已啟程,可從西北返回京城最快也要用上三五天,眼目前的狀況,顧雲秋只能自己應付。
站了一上午的櫃,應付了來往客人。
中午,陳家大郎過來換了顧雲秋,他則返回到二樓去看看李從舟。
「公子來了?」
點心被安排守著照顧,榻邊擺著酒釀和一盆涼水。
「……小和尚還沒醒?」
點心搖搖頭。
顧雲秋走過去,伸手摸摸李從舟額頭試不出溫度,便附身湊近貼用自己的腦門貼了下李從舟。
可他忘了他現在是個「小姑娘」,額心貼著花鈿,一碰之下,剪好的花形裝飾中正好掉了一片金箔下來,就印在李從舟眉心中。
佛說白毫相光,能照東方八千世界。
白毫相是如來的三十二相之一,佛經里傳——世尊的眉心有一白色毫毛,如日中天、能發光照亮大千世界。
所以很多佛造像里,都會用寶石、白玉和水晶裝點在佛祖眉心。
顧雲秋看著李從舟眉心一點,不知想到什麼,嘿嘿樂了一下。
就在他要起身的時候,面前的李從舟卻緩緩睜開了眼,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後,李從舟先閉眼、深深嘆了一口氣——
又是女裝。
顧雲秋卻一扭身坐下來,輕輕扒拉他手指一下,「有沒哪裡不舒服?肚子餓不餓、喝粥不?」
李從舟受傷身上沉,懶於睜眼,只收緊手虛虛圈住顧雲秋手指。
他這一疊聲的問,簡直和那日的王妃一模一樣。
「幹嘛啊?」顧雲秋撓撓他掌心,「又睡著啦?」
李從舟搖搖頭,睜開眼睛、靜靜看著他。
顧雲秋今日換了身粉綠色的交領半臂,頭上扎了個俏皮的雙鬟望仙髻,金箔剪好的貼花簪入兩鬢,垂下的薊粉流蘇隨著他的動作搖晃。
「怎麼啦?」顧雲秋的腦袋又偏了偏,「吃不吃?」
李從舟閉了閉眼,而後點點頭,聲音嘶啞含混地應了聲「嗯。」
顧雲秋皺皺眉,先吩咐點心下樓去給粥端上來,「再看看小邱煎的藥,要是得了就一併拿過來。」
之後,除了點心離開下樓的腳步聲,李從舟又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然後他感覺顧雲秋挪到了床頭。
不等他睜開眼,就有一隻手輕輕墊他腦後。
「先喝點水,」顧雲秋托著他,手中多出來一隻小瓷盞,「你嗓子都燒乾了。」
李從舟訝異地看他一眼,張嘴將那一小杯水喝下去。
是溫水,不燙也不涼。
沒想到還挺會照顧人?
李從舟側目,看著提著小裙子忙忙碌碌的顧雲秋,心里只有一句明義師兄常看話本里的江湖閒話:
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待點心端著粥和藥上來,顧雲秋又幫忙拎了兩個軟墊塞到他身後,方便他能不怎麼費勁兒地靠坐起來。
刀傷傷在右手,右胸上又有縫合的大窟窿,顧雲秋根本沒打算讓李從舟動手,按下他微動的手臂,直接端起來托盤裡的粥。
「公子,我來吧?」點心道。
「不用,你先下去吃飯,待會兒再來換我。」顧雲秋用銀湯匙在青瓷小碗裡攪了攪,低頭湊過去吹吹涼。
點心哎了一聲,抱歉地沖李從舟一笑,然後離開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