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頁
張勇卻冒冒失失闖進來,臉色慘白:
「東家,行上出事了。」
「有件貨,我們給人拿錯了——」
第057章
雲秋過去時, 解當外已經圍了不少瞧熱鬧的人。
外櫃的堂間裡,八仙桌上擺著一碗被翻倒的茶,滾燙的茶水還冒著白煙, 淋漓的水漬滴滴答答順著桌沿往下滴。
而桌邊供給客人坐的圈椅仰倒了一張,另一張邊上站著漲紅臉的小鍾, 而小鐘身後還有擺著臉、緊抿嘴唇,雙目通紅的張昭兒。
倒下的圈椅前面,立著一個虬髯黑面大漢,他滿臉怒容、一雙牛眼瞪得老大, 眼下是孟冬時節, 他卻只著一件棉衫短打、領口露出一撮濃密的護心毛。
「今日無論如何你們得給老子個說法!」黑臉大漢又拍了一下桌子, 「老子當的是件青白狐皮的襖子, 怎麼拿著錢和當票來贖就貨不對板?你們這是黑店啊!」
雲秋的腳步頓了頓, 側首壓低聲音問張勇, 「到底怎麼回事?」
京城裡常見的皮貨合共有四等, 分別是貂皮、狐皮、鼠皮和羊皮。其中:貂皮里尤以紫貂為貴、狐皮里又以玄狐為上,都是皇室專用。
這青白狐皮是狐皮里的最末一等, 上頭還有草狐、沙狐、赤狐和白狐幾類。此種狐狸生長在京畿山中,皮毛多是深灰泛青、間錯雜白, 做出來的狐皮也多呈灰白色。
這種青白狐皮襖並不難辨認,而且小鍾還在鋪上,雲秋不認為他會辨別不出青白狐皮、給人拿錯了貨。
張勇舔舔嘴唇, 最終把心一橫、拉著雲秋後退兩步到外間看不到的長廊上, 然後他撲通一聲跪倒在雲秋面前:
「東家,千錯萬錯都是小妹的錯, 但她年紀尚小還是個孩子,有什麼懲罰您都衝著我來, 我張勇都沒二話,只求您別趕我們走。」
他這一跪太突然,雲秋都沒反應過來。
眨眨眼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後,雲秋搖搖頭笑,伸手扶人,「張大哥先起來,青白狐襖並不十分貴重,做東家的哪至於因一件衣裳就要辭你們。」
按著皮貨行的市價,除了紫貂皮和玄狐皮不能售賣外,最貴的雪貂裘每張也不過是白銀五十兩,青白狐皮算下來,也就是在十兩銀子上下。
按著解當行的規矩,當價不能超過賣價的一半,那麼算下來就是五六兩銀子,即便要賠還、平糾紛,最多也過不去二十兩。
想當初,這張勇可是能豪擲千金給做戲班台柱的妹妹贖身的主兒。
雲秋反省了一下自己,沒覺得自己是多麼凶的一個東家。
看來還真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一件貨而已,竟然能給張勇嚇成這樣。
張勇聽著雲秋的話,這才稍稍放下心,儘可能簡短地將前因後果和盤托出——
原來三日前,馬直出城去南郊處理一批死當,不再柜上。而一位客人帶來一件先漢的犀珀陶爐,小鍾自己不能評斷,便帶著客人去藏館一鑒。
如此,外柜上一時無人,就只能由張勇守著。
死當是超過贖買期限的東西,若客人逾期失約,那當鋪就可全權處理當物,是發賣還是丟棄,都與原主無干。
張勇守了半日,鋪上一時也無事,到中午時,張昭兒心疼哥哥,主動過來說要替他一會兒,讓他過午後到房內稍歇。
偏是張勇吃飯、休息這段時間裡,行上來了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孟冬十一月,外面天寒地凍,他就著一件單衣,凍得瑟瑟發抖、拿著手裡的當票說要贖回一件羔皮襖。
羔皮是羊皮的一種,羊皮里分大、中、小三種毛,其中小毛為上、羔皮保暖效果最佳,一件的賣價也就在個七八百錢。
然而這麼三四百錢,老人也是翻遍了全身上下,甚至從破破爛爛的草鞋裡掏了幾枚帶味兒的銅板,才好容易湊足了數量。
張昭兒翻看記檔,發現小鍾在上面記錄的當物客人是位年輕男子,可對照老人的當票又無誤,她搖搖頭沒多問,記錄下來就去庫里給老人拿。
錢和當票是拿回來了,可張昭兒卻不知為何給老人錯拿了那件青白狐襖,這才導致今日這位真正的主人上門鬧起來。
青白狐襖雖是狐皮中的最末等,但價格上還是和那羊皮襖有天壤之別。一個是幾兩銀子,一個是幾百銅板,客人大鬧也不怪。
至於當那件青白狐襖的人,是永嘉坊的一位屠戶,姓胡,素日就是個莽撞人,還干出過拎著殺豬刀追主顧兩條街的事兒。
性子急、脾氣爆,但賣的豬肉從來新鮮不摻假,客人要切什麼樣的臊子他都滿足,除了愛喝點小酒外,也沒什麼特別的嗜好。
屠戶雖事末業,但在閭左眾百姓里,卻稱得上是有錢的。
外面胡屠還在鬧著,吸引來的百姓也越來越多,雲秋拍拍張勇肩膀讓他不要擔心,然後便坦然地走出去,恭恭敬敬抱拳、給那胡屠見禮。
「你又是誰?」胡屠不客氣極了,「怎麼你們店裡儘是些乳臭未乾的臭小子,沒個能話事的麼?!」
雲秋也不惱,「鄙人便是店主。」
「你——?」胡屠上下將人一個打量,然後撇撇嘴,「所以雲琜錢莊那小姑娘是你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