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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前世到王府拜訪的周姓商人就是周山?
顧雲秋這才知道,原來周山和寧王有舊,算是忘年交。而且周山與王妃一樣,都曾在最困難的時候被報國寺的僧人幫助過。
外面幾口衣箱,就是他這回專程帶來贈給寺里的。
報國寺雖是國寺,但開支的大宗都在濟民和佛會兩項,剩下大頭還要用於經文典籍的修繕譯註、復原謄抄,算上日常度用、廟宇佛像的修繕,能用來置辦新衣的銀兩實在不多。
雖說寺里一年兩次也會發放冬衣和夏服,但上下幾百口人,尤其是小沙彌們,大多穿的還是舊衣——冬日不能保暖禦寒、夏日又捂得大汗淋漓。
周山年逾五十,已是知天命之年,這些他多年來都看在眼裡,也想在返鄉頤養天年前,最後為報國寺做點什麼。
他按著超出報國寺現有僧人居士一成的數量準備,冬衣還另配了帽子。
幾位高僧世外高人,品罷一壺茶後,便先後起身告辭,僅留寺監在此主持。王妃倒與周山多聊了一會兒,聽他講了不少商路上的奇聞軼事。
顧雲秋坐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周山提到近日京畿西郊的一樁慘案,說安西驛外有個人牙開了間野店,也不知是得罪了什麼人,竟一夜之間燃起大火、店毀人亡。
王妃面露不忍,輕輕道了句佛號。
「現場是慘了些,但娘娘也不必介懷,」周山眼神嫌惡,「那人牙從前做是做菜人生意的。」
「菜人……生意?」
周山解釋了何為菜人,聽得王妃連連蹙眉,手中佛珠都險些掉了。
「所以是他喪盡天良,這般下場,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周山給王妃重新續了一盞茶,話鋒一轉,「不過他這一死,可叫官牙更頭疼了。」
王妃捧起那盞茶,定了定心神後,才問:「怎麼講?」
「這些年來,江淮賦稅連年欠收,西北累經戰禍、民生凋敝,朝廷正鼓勵百姓去墾荒,京畿西郊羅池山下,就是一塊新墾的荒地。」
「羅池山下……那地方原本不是片沼澤地麼?」
周山點點頭:「正是呢,雖用土回填的時間不短,但水分肥力皆屬下成、實非良田,官牙折了正價、田地帶宅院出售,也是乏人問津。」
「加上出了這樣的人命官司……」他搖搖頭,「百姓們都覺著晦氣,恐怕兩三年內都賣不出去了。」
他們這般說著,顧雲秋卻上了心:
考慮到京城如今的地價,想要買個向陽臨街的二層小樓,加上置購家具、布置店面,少不得要近萬兩*白銀。
雖說大部分在京中開店的都是租賃經營,每日繳二三百文房錢就是,但他將來多半是要被趕出王府的,這買房的錢也省不得。
羅池山下的田地雖然貧瘠,但它帶著宅院一起出售,合算下來買個田莊才四五百兩,既省錢又能解決他住的問題。
至於在京中開店的事,還可以從長計議。
他在心中暗暗記下此事,一分神,周山和王妃又聊起了西北,說朝廷這回裁軍裁得輕率,西戎王庭眼下看著是混亂,但局勢總有穩定那天。
若不早做打算,到時西戎大軍突然揮師南下,只怕西北大營會難以應付。
顧雲秋對這些並不敢興趣,聽了一會兒,目光就掃向了堂外——
院內的隊伍減少了大半,得了衣物的人臉上都是笑逐顏開。
可他也很快注意到,有幾個小沙彌歡天喜地抱著衣服出去後沒多久就去而復返,個個哭喪著臉不說,還偷偷排到隊伍末尾。
輪到他們時,周山的家僕認出了他們:
「小師傅,若我沒記錯的話,您剛才不是已領過一套了?家主人吩咐過,說寺中僧人居士一人只得一套,不能重複領用的。」
小沙彌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倒是旁邊有個年輕僧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出家人誠信為本,這是周老闆的一份善心,你小小年紀怎麼就不學好?」
被師兄一頓教訓,小沙彌的眼眶瞬間紅了,他走過去拽住師兄衣角,在他耳畔小聲說了幾句。
那僧人本就皺著眉,越聽、臉上的表情也越凝重。
等小沙彌說完,他已雙拳緊握、怒目圓睜,「還有這等事?!你帶我去,師兄給你們主持公道!」
幾個小沙彌忙圍過去,帶他走出小院。
顧雲秋眨眨眼,端起旁邊專門給他準備的糖水喝了一口。
然而,才過了不到一盞茶時間,那僧人和幾個小沙彌就又灰溜溜地回來了,他們垂頭喪氣、看上去十分憋屈。
尤其為首的僧人,還氣不過地打了廊柱一拳,「什麼世道!」
顧雲秋皺皺眉,緊接著就看見那僧人搓了把臉,然後賠笑著上前對周家兩個僕人小聲解釋了一番。
那幾個家僕一開始面露驚訝,後來臉上的神情就變成了為難,半晌後,才抱歉地沖僧人、小沙彌們一笑道:「……原來是這樣。」
「幾位不妨到旁邊略等等,待會兒若有剩下的,留給幾位領走便是。」
僧人立刻合掌拜謝,小沙彌們跟著念了阿彌陀佛後,就跟著僧人一起退到了迴廊下,眼巴巴地等著。
顧雲秋奇怪地看看他們,又看了看幾口衣箱中所剩不多的衣服,忽然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