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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疊點心用紅紙包,中間以染金麻線綑紮,手感摸起來像最普通的條糕,但要價卻比陶記的桂花糕還高。
香囊用的布料也很粗,下頭一截流蘇都有些拉絲起毛,但一個的要價竟然是四十文。
點心接到手上,心裡暗暗替顧雲秋心疼。
倒是車外那小孩樂呵呵接過錢,道過謝後,還說了一溜金榜題名、桂榜奪魁、官運亨通的吉祥話。
點心抿抿嘴,將東西收到一旁,「公子這是……?」
「我記著小石頭兩個哥哥是今年應童子試吧?」顧雲秋一歪腦袋靠上車壁,微闔雙眸假寐,「算我們一點兒心意。」
……
黃昏日暮,夕陽西斜。
永嘉坊泰和園後,過雙鯉木牌樓,沿青石路往東走,兩株大榕樹下有一套面闊五間的三套院。
院門上掛著烏木漆金的一方橫匾,上書「劉府」二字。
匾下兩個守門家丁,遠遠看著從青石路上走來的人,忙提燈籠迎接——
「大少爺,可您回來了,老爺在書房等您很久了。」
「……爹等我?」
劉金財一聽這話就沉了臉,輕輕嘖了一聲後揮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加快腳步,帶小廝進門後直奔東跨院。
東苑是劉家主母的院子,劉金財不知父親找他何事,總得先到母親這裡探探口風。
他才踏進月洞門,還沒繞過假山,就聽見迴廊上傳來一個女子涼涼的聲音,「唷,還知道回來呢?」
劉金財循聲一看,發現是自己的妻子王氏。
她穿著套鴛鴦荷色的齊胸襦裙,正端著一個花繃在繡手帕。
王氏出身望族,祖上可以算作是太原王氏的旁支,這門親事是他還沒出生時,劉夫人就跟王家指腹為婚定下的。
王氏雖算不上絕色美人,但也還算漂亮。
從前正元錢莊還未入京,劉金財對妻子挺滿意——王家支系龐大,但凡生意上的對象姓王,他只要提一句太原王氏,就能強攀上親。
靠著這點沾親帶故,幾件父親交給他的事他都辦得很漂亮。
也算給母親長了臉,讓其他房看看這才是劉家嫡子。
可到京城後,二房跟恆元錢業攀上了親,三房、四房也各自想辦法拉上了朝廷要員,五房更不知用了什麼狐媚手段,與太|子黨的舒家走得很近。
太原王氏那些關係當然還可以用,只是京城自有多年盤踞在此的八個高門望族,其中牽扯朝堂黨爭,生意遠沒他們在老家簡單。
眼看著庶出的兄弟們一個個都在京城裡找著靠山,劉金財其實也暗暗憋氣,覺著自己是虧在了年紀。
——若他成婚晚,怎不能也攀上門京城的親。
王氏見他不說話,只盯著她眼神一會兒一個樣,她便順手將花繃遞給身邊侍女,起身走過去摟住丈夫的腰嬌聲道:
「又怎麼了?」
劉金財睨她一眼,本想順勢調|情,卻不慎在廊燈下瞥見了王氏眼角的皺紋,他皺皺眉、最終推開了王氏:
「……娘呢?」
被丈夫當面拒絕,王氏的聲音也冷下來,「在佛堂。」
劉金財便轉頭直接往佛堂走,剩下王氏憤憤站在廊下,等劉金財走遠,才一下搶過侍女手中的花繃、發狠似地丟到地上:
「肯定又是被外面那個騷蹄子勾的!」王氏重重踩那花繃兩下,雙手手指都狠狠絞在一起,「不就仗著年輕有幾分姿色!」
王氏兀自罵罵咧咧,那邊劉金財卻已到了佛堂。
劉夫人這些年對外說她吃齋念佛,但在內是對家裡的中匱一點兒不放,照舊要死死捏著管家權。
各房鬧得再厲害,吃穿度用和月例銀子還是要往她這兒領。
劉夫人跪在佛堂的蒲團上,面前供奉的那尊菩薩不知被收到何處,竟改換成劉金財從未見過的一尊——送子觀音。
「娘。」他喊了一聲,走進去就坐到八仙椅上。
「回來了?」劉夫人眼睛都沒睜,照舊是雙手合十轉著珠子,「想問你爹找你什麼事吧?」
「母親神機妙算。」
劉夫人哼了一聲,終於睜開眼睛轉頭,看劉金財坐沒坐樣地歪在那兒吃葡萄,忍不住站起來、過去擰他耳朵一把:
「臭小子就知道吃!盛源銀號的事辦怎麼樣了?你知不知道二妖精今天又帶著她那孫子去老爺那兒晃了!」
劉金財嘶了一聲,吐了葡萄皮,「別別別,娘,疼疼疼。」
劉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放開手,「你爹要召集『四大元』辦個錢業行會,想聽聽你們兄弟幾個的想法。銀財、玉財和寶財都說了,就差你了。」
錢業行會?
劉金財眼睛一亮,「那爹得是會長吧?」
劉夫人點點頭。
「那爹有沒有透露——」他挽劉夫人手臂,「會設個副會長什麼的?」
劉夫人睨他一眼,「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倒不如正經想想你的大事。」
「我的大事?」
「是啊,」劉夫人挪步到香案前,給那尊送子觀音續了三柱清香,「剛才銀財去的時候,還抱著他家的小福鼎,硬說是孩子黏人、離不開爹爹。」
劉金財聽了這話,面色漸漸陰沉下來。